巧兒接過帷帽笑答“老爺回來了,夫人也在里頭呢,姑娘先去把裙子換了吧,這繡的水仙都給刮破了。”
“不礙事兒?!睖卦⊥幌肫鹗裁矗瑥男淅锾统鲆粋€(gè)長長方方的,油紙包著:“香福樓的云片糕,你最喜歡的!”說完就塞進(jìn)了巧兒的懷里,巧兒頭頂炸出了煙花似的,拉著溫浴的衣袖:“謝姑娘!謝姑娘!姑娘真好!”
溫浴卷舌抵住上顎打了個(gè)響,穿過客堂見溫康浩和張氏正坐在玫瑰椅上品茶,提起裙笑嘻嘻沖向溫康浩,一躍坐到他腿上,還不等溫康浩回神就摟住他脖子,照著溫康浩的臉頰連親兩口:“爹爹!女兒可想死您啦!女兒從莊子上帶了您最愛的碧螺春!您可得好好表揚(yáng)我!”
溫康浩笑得眼睛都瞇成了兩彎月牙,女兒從小就愛撒嬌,小時(shí)候總愛拔他的短胡子,溫康浩也像現(xiàn)在這樣“哎呦…哎呦…”地樂著。
夫人張氏騰地一下站起拍她胳膊:“快下來!快下來!這!這成何體統(tǒng)呀!浴姐兒快下來!不許拔爹爹的胡子!”
溫浴轉(zhuǎn)頭傻笑,“鵝鵝鵝”地,像嘴里叼了只大鵝:“娘!我也給您帶東西了呢!剛摘的石榴,個(gè)個(gè)甜過初戀!一會(huì)就叫丫鬟剝了給您送來!”
張氏拿這女兒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嘴上說著兇她的話,手卻在幫她順頭發(fā),張氏撥撥她的耳垂:“你可不許再跑出去野了!剛回皇城還沒兩天就又去避暑山莊玩了一個(gè)多月!為娘整天見不著你,心里空落落的…”
家中長子溫?zé)?,得御令出城辦差。次子溫林早夭。三子溫塬在國子監(jiān)任教,尚未娶妻,半月都宿在國子監(jiān)也是常有的事。夫妻倆二十年前就盼著生一胎女嬰,張氏拜佛抄經(jīng),終心誠則靈。張氏十月懷胎孕吐了七月有余,有次甚至吐出膽汁。即便如此,溫浴依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最寵愛的小女兒卻身子骨孱弱多病,那游僧說“四姑娘骨重七兩一錢,此命生成大不同,公侯卿相在其中;一生自有逍遙福,富貴榮華極品隆?!?/p>
又盼了十三年,天遂人愿,終是把她盼回了家,又是個(gè)貪玩性子。
“嘿嘿,娘,女兒全聽您的?!弊焐洗饝?yīng),但她從來都說話不算數(shù)。
溫浴站起來抱住張氏,又在她懷里撒起了嬌。
晚膳過后,溫浴踏進(jìn)雅閣,翻翻書架上的舊書,打算挑一本夜里讀了打發(fā)時(shí)間。這一翻可真妙了,最上一層的尾角處有一本夾在《司馬法》和《三略》中間明顯格格不入,溫浴踮腳將它抽出來,剛抽出來就噗嗤笑出聲,溫浴捂嘴偷樂,余光去掃周圍有沒有丫鬟。
謔,春宮畫冊(cè),定是三哥那潑皮藏在這的,
能耐!國子監(jiān)九義教的漏網(wǎng)之魚。
溫浴把那黃本子一卷,塞進(jìn)寬大袖口里,嘴上又嘟囔著:“這放量,甚合本靚女心意!”隨后又裝模作樣地隨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再裝模作樣地出了雅閣。
巧兒伺候她沐浴,氤氳繚繞過玉蘭鸚鵡鎦金立屏,屏外的香幾上點(diǎn)著橙花熏香,溫浴一閉眼就能看見晌午的悠煙河,河邊的那人仰望著她,那么近,卻分辨不清是不是他。
熱氣蒸騰,有密密麻麻的網(wǎng),織起來了。她也覺得時(shí)間過去太久,久到照片泛黃,久到枕芯跑空棉花。他一次次撥通她的號(hào)碼,她一遍遍奔赴他的城市賞花。他在那個(gè)世界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她在那個(gè)世界腸斷天涯。
溫浴吸吸鼻子,潮起潮又落,怨多淚又少。
今夕何夕。罷了,這一世,就別再和他糾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