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浴側(cè)首看向娘親,張氏正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上虔誠禱告。她仰望佛祖,殿冷體熱,呼出白氣,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好像無甚愿望,上次來求逃出賀府,反正是沒逃出去。病著的那半個月,她時常笑自己幼稚,心中有萬般計策,可一見到他便無法逃脫。承認愛一個人不難,生活不應該是沒日沒夜的斗法,過剛亦折,她自知細水和長流中難免要妥協(xié)。也說,面對那個喜歡的人,誰又不是一把賤骨頭呢?服膺如此,溫浴自認敢愛敢當,也或許她不想逃了,在佛祖面前不說虛話,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獻了花,點了燭,進了香,母女回了寮房。
香積廚送來晚膳,小木桌上擺好了齋飯,小碟醬瓜、菌菇高湯、素豆腐、燙青菜、香粳米飯,清味淡雅,白綠相間,翠瑩瑩的很是好看,溫浴倒是對齋飯很感興趣且合胃口,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挺適合出家。
飯后無事可做,轉(zhuǎn)念一想來都來了,溫浴找了塊硯,摸著石質(zhì)細膩,順滑滋潤且不失鋒芒阻力,往硯上灑了滴水,兩指捏著細長油煙墨推磨,她更喜歡松煙墨,文人講究的是光澤用法一堆爛馬七糟的,她不一樣,童時初學書法,她皮實得很,非要嘗嘗墨水是什么味兒,松煙比油煙好吃一點點……待墨磨濃,執(zhí)筆抄經(jīng)。
一更梆子剛敲過,張氏捧了只手爐遞給她,溫浴換了褻衣躺下了,張氏打量她平坦的小腹,語氣關(guān)切:“浴兒,肚子可有動靜了?”
溫浴沒想到娘親會突然問這個,搖搖頭回答:“還沒呢?!?/p>
怕娘親會說些什么相夫教子之類的勸她努力奮斗,可她一想到“相夫教子”這四個字就會忍不住回憶和他每晚激情做法,溫浴捂被蓋過頭頂知羞,佛門凈地怎么能想這些呢,慚愧!慚愧!
“浴兒……為娘和你說……”
娘兒倆又說了會兒體己話。
這一宿,溫浴翻來覆去換了幾次睡姿,確實有些想他。有時他會湊到她頸邊,與她睡同一只軟枕。冬夜太靜,沒人在耳邊叨叨,竟有些不習慣。
鳥唱晨起,濃茶尚溫,穿衣推門。下了一整夜的雪,白到心熱烈,溫浴在張氏懷里撒了會兒嬌,領(lǐng)著巧兒上了馬車,一早便啟程回府,一路上霧凇林立,她們在車輦里呼出白氣,溫浴這才發(fā)現(xiàn),皇城的冬天比江南更好看。
也就一個時辰,馬車停到襄國公府門前。
穿過堂屋去賀場的院子,巧兒打簾扶她進屋,屋里燒著地龍熱氣撲面,湯圓一見主人就撲到她裙子上,只聽“哐啷”一聲脆響,瓷碗落地而碎,地上只剩半碗湯藥。溫浴冷眼去看,連翹哆嗦著跪下。
巧兒聽聲來尋,那地上的湯藥渣十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