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帶海洋性氣候決定了倫敦的天氣再冷也不可能到下雪的地步,特別是今天是個難得的清朗天氣。任唯坐在木質(zhì)的梯子上,看著掛在墻上的畫。這里是三樓,原本是間休息室,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展廳,只是現(xiàn)在展覽的內(nèi)容略顯寒酸,只有四幅畫而已。第一幅是當(dāng)初她和原桀在島上畫的那副海景,最后一幅就是她前幾天完成的畫。任唯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畫上,說不上自己是什么樣的感覺。
“叩叩?!?/p>
簡短的兩聲敲門的聲音之后,還沒等她回應(yīng),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明顯來人只是被敲門當(dāng)做了一種提示。這個時候,除了早已約定好的令夷以外,也不可能有其他人。令夷今天穿著襯衫和馬甲,襯衫第一二顆紐扣沒有系上,任唯隱隱約約看到了他的脖子上露出來了黑色的……項圈?
令夷逐漸走近,因為任唯還待在梯子上,他變成了難得仰視著她的樣子。任唯仔細(xì)看了一下他的脖頸,果然是黑色的項圈,項圈看起來比較厚,有著金屬的光澤。令夷走到距離梯子還有兩步的時候就停了下來,抬頭看著她,讓任唯更加看清了那個項圈。她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脖頸,略微猶豫還是問了出來:“這是什么?”
令夷的神色無比平靜,回答道:“電擊項圈,可以檢測我的心跳和腦電波,超過閾值會釋放電流讓我失去行動能力?!?/p>
任唯微微嘆氣:“我一直以為你可以控制住自己。”
“但我不可能冒險,他們也不能?!绷钜拇竭吂闯隽艘粋€冷漠的笑容,“我剛才進門的時候已經(jīng)給門上了鎖?!边@樣的話語,無疑是在赤裸裸地告訴任唯,他到底有多么危險。除了第一次見面,任唯的意識中,似乎再也沒見到他這樣表露出攻擊性的一面。她沒在這個問題是多糾結(jié),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自己掛在墻上的畫,說道:“我的導(dǎo)師告訴我,我已經(jīng)通過了測試,你知道他對我的評語是什么嗎?”
令夷看著她的側(cè)顏,有一瞬間的恍神,但是還是聽清楚了她的問句,他對于藝術(shù)并不精通,只得猜測道道:“他贊賞了你的天賦?”
“不。”任唯抬手撫摸著面前的畫框,“他說我可以成為一個杰出的畫家,但是永遠(yuǎn)也成不了一個偉大的藝術(shù)家。”任唯的語氣中不免帶上了幾分難以抹去的遺憾,“令夷,你從我的畫里可以看到什么?”
令夷的目光從墻上的四幅畫一一滑過,最后落到了任唯面前的那副畫上,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的是任唯面對著那副最為濃烈大膽的畫作,但是她的手指落在畫框上,卻像是隔著什么東西,再也無法融入。
“導(dǎo)師說,他看到的是馴服?!比挝ㄊ栈厥?,垂眸看著似乎沒什么表情的令夷,并沒有在意他的回答,繼續(xù)說著自己想要告訴他的一切,“偉大的藝術(shù)誕生于偉大的痛苦之中。而我,卻選擇忘卻那些痛苦的痕跡,被安寧所馴服,我放棄了我的天賦?!?/p>
黑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水光閃過,很快又消失。令夷緊緊地抿著唇,隨意垂下的手指卻在發(fā)抖。他已經(jīng)無法言語,他的心里很清楚,當(dāng)這一切從她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早已成為定局,沒有人再有改變的機會。他知道自己對于這個消息是什么樣的感覺,遺憾、惋惜,卻也不能忽視心中那點隱秘的竊喜。他知道自己是個多么卑劣的人,所以才可能對于永遠(yuǎn)坦然立于陽光之下的她那么迷戀而瘋狂。
“令夷,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任唯說道,“你也一樣,需要付出代價?!?/p>
“接受你的后宮嗎?”令夷開口時,聲音中是毫無掩飾的沙啞和嘲諷,“如果我不能接受呢?”
任唯微微睜大了眼睛,直面令夷的真實讓她感覺到了不適,但是這也是必經(jīng)之路。她想了一會兒,心平氣和地說道:“那么我只會不斷地要求你去接受。我并不想你離開我。”
“你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令夷恢復(fù)了些許正常,眼中有些緋紅,“其實你已經(jīng)清楚,我只會對你妥協(xié)。”
“對?!比挝ǜ纱嗟狞c了頭,“所以我告訴了你我支付的代價。你們的妥協(xié),是讓我進入你們的世界必須要支付的代價。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證我獲得自己想要的回報?!?/p>
令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眼中的紅色更加濃重,半響后,他忽然笑了:“你記得當(dāng)初在飛機上,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
殺意和愛意并存,是因為什么?任唯的記性并不差,她回想起來那個被回避的問題。她一愣,低頭看著和往常完全不一樣的令夷,他像是一只受了傷的猛獸,岌岌可危地維持著自己最后的那點威懾力。她的心中并不是真的冷硬到毫無感覺,只是……矛盾必須要解決,對于她而言,令夷只是五分之一。她清楚地知道亓衍的身不由己和其他人有意無意地維護著這樣平靜,她已經(jīng)給出了承諾,必須要負(fù)責(zé)到底。她利用著他們的愛意,達(dá)成自己的期望,對此,她不可能再后悔。
、“是因為,我早就知道,我無法擁有你?!绷钜难鲆曋?,眼中已經(jīng)浸染了水汽,他的聲音在發(fā)抖,依舊一字一句地說著,“只有殺死你,你才會屬于我?!彼僖矡o法克制自己的情緒,走上前,伸手握住了任唯的腳踝,他的力氣有些大,讓任唯都感覺到了疼痛,但是她只是輕輕蹙眉,并沒有掙扎和拒絕。
“我很后悔?!绷钜膹娙讨鴥?nèi)心洶涌咆哮的殺戮的欲望,脖頸上的項圈甚至已經(jīng)發(fā)出了蜂鳴警報。他晃了晃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說道:“我不應(yīng)該遇到你?!?/p>
“是嗎?”任唯垂眸看著他青筋凸顯的手背,卻輕輕地說道,“對我而言,卻是相反的。我并不后悔遇到你,我很感謝與你的相遇,是你拯救了我。我很感謝院長的善良,同時也感謝你肯定了我的生命意義。后來院長不得不退出這些混亂,但是你卻一直還在,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很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