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xiàn)實幾乎沒留給喬晚她悲痛的時間。
風停了,塵埃落地間,四周好像響起了水滴入湖面的動靜。
啪嗒——
這細微的動靜,在如今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神經(jīng)高度敏感的眾人心中,無疑于一聲驚雷。
蕭博揚哆嗦了一下,似有所察,睜大了眼,面色蒼白地看向這動靜的來源。
恍若一滴水滴入了陣法中央,原本逐漸黯淡的法陣,驟然亮起一陣沖天的光柱??!
遠在北域的馬懷真等人面色齊齊一變。
“喬晚?。。?!”
下意識地就去叫離法陣最近的喬晚??!
喬晚半跪在石磚中央,膝蓋幾乎砌進了石頭縫里,她抬起了血淚模糊的臉。
耳畔突然響起個感慨的嗓音,“多久了,真是讓人懷念?!?/p>
然后從法陣中央,邁步走下來了個男人,每走一步,身上包裹著的那璀璨的光,就弱上一分,等到聲音的主人,走下了祭壇時,喬晚透過眼前這一片薄薄的血紅,隱約看到了男人的模樣。
他個子生得很高,身材高大,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如墨的黑,袍角繡著些暗紋,有些破爛襤褸,穿在身上,甚至露出了一截蒼白的腳踝。
他頭發(fā)也很長,看上去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理過,畢竟被壓在這封印下面這么多年,他哪來的時間去打理頭發(fā)。
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很溫和的模樣。
但一股鋪天蓋地的,不加收斂的威壓,卻從他身上盡數(shù)傾倒而出,他看也沒看在這威壓下哆嗦著身子,幾乎快喘不上氣來的蕭博揚,方凌青等人。
李判伸出手,一手抵住一個,作為長輩,他情況好點兒,但依然冷汗涔涔。
他的眼神掃向下面的時候,宛如掃向了一圈兒聚集在一塊兒的螞蟻。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梅康平身上。
梅康平動了動腳步,這一向高傲嘴毒的男人,用一個畢恭畢敬的姿勢,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了男人面前!!
“陛下?!?/p>
男人垂在袖中的指節(jié)動了一動,就這一動,他就已經(jīng)站在了梅康平面前。
沒人看清他是怎么移動的,他上一秒還站在祭壇上,下一秒就站在了梅康平面前。
這位破開封印,百年后重見天日的始元帝尊,看著梅康平,突然翻起手掌,做出了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直接將梅康平給打飛了出去?。?!
梅康平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胸口,神情看起來狼狽可笑極了,男人嗆出一口血,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一擊被打飛出去了十多丈遠,脊背重重地磕在了石柱上,全身上下骨骼盡碎。
這石破天驚的一擊,叫喬晚,方凌青,李判,謝行止,俱都怔愣在原地。
一同愣住的還有遠在北域的馬懷真等人。
梅康平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盡職盡責解開了封印,等來的竟然不是一聲褒獎,而是毫不留情的致命一擊!
“剛剛……你想救下不惑?”
男人這才收回手,神情看上去有點兒悲傷,嗓音微啞,喃喃道,“真讓我失望。六百年前,你就想護著他,如今依然想護著他,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令我動容?!?/p>
“從今天起,你被魔域流放了?!彼怪?,笑了一下,收回了手,再也不去管梅康平的死活,目光再次落在了喬晚等一行人身上。
在喬晚身上停頓了半秒。
“你是他女兒?”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心立刻停擺,高高地提到了嗓子眼里??!
蕭博揚呼吸猛地一滯?。‰p目赤紅,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喬晚。
“我剛剛看到了他?!蹦腥诵α艘幌拢八遣皇撬懒??”
被男人這威壓壓得幾乎抬不起頭來,膝蓋哆嗦個不停,出乎意料的是,喬晚反倒冷靜了下來。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未知。
這位傳說中的曾經(jīng)一手攪翻天下的男人,一出場,她知道,他其實也是個人。
一個,比在場所有人都強大的“人”。
她迅速從悲傷中脫離,恢復(fù)了鎮(zhèn)靜,鎮(zhèn)定冷酷得不像是剛剛喪父。
“對,他死了,為了阻止你。”
男人捂住頭,沉默了片刻,“真遺憾。”
他那么欣賞他,甚至想讓他繼任他的位置,始元帝尊是真的感到遺憾,沒多少被背叛的憤怒,只是遺憾。
“好孩子?!蹦腥丝聪騿掏淼难劾锞谷宦冻隽藗€贊許的目光。
這贊許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個聰明點兒的,在人手指頭下努力求生的,螞蟻。
然后將目光移向了天際。
男人的目光好像透過天際,直直地落在了冰原上。
緊跟著又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面色煞白,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里的話??!
“沒想到,這一出來,指揮作戰(zhàn)的竟然是你?!?/p>
男人的話明顯是對那坐在輪椅上的馬懷真說的。
“你長大了不少?!笔荚圩鹚袊@了一聲,“當初你還是個少年,如今竟然領(lǐng)兵來作戰(zhàn)了,看來修真界當真是無人可用了?!?/p>
男人黝黑深沉的眼,竟然能穿透裂縫,直接落在冰原上??!
他竟然還記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