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終有報,只分早晚來遲?!?/p>
喬晚隱隱約約好像察覺到了什么,脊背上爬起了一陣細密的薄薄的汗珠,攥緊了衣擺,問:“那這與前輩的心魔又有何干系?!?/p>
佛者端坐在營帳中,卻宛如端坐蓮花臺上,金色的眼睫一揚,纖長的眼睫開闔,宛如蓮花的開落,他定定道:“我能能照見眾人之阿賴耶識,清楚眾人前世今生所造作善惡業(yè)種,將眾人的果報,帶到現(xiàn)世?!?/p>
宛如平地一聲雷起,天意赫然降下。
營帳中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喬晚背后的冷汗跟著“刷”地一聲落了下來。
這怎么可能……?
喬晚口干舌燥,驚魂未定地想,胸腔里的一顆心立時瘋狂地鼓動了起來。
就是你殺了人,今生或許不會得到報應(yīng),你的報應(yīng),可能是后世,也可能是后后世,但妙法尊者的能力,是能立馬讓你得到報應(yīng),受其果報。
那面前的妙法尊者……他還算是人嗎?
這宛如天道化身般BUG的能力,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那豈不是,所謂的始元帝尊解封之后,也毫無辦法嗎?!
喬晚怔愣地想,一個人前世,前前世……必然造作了無數(shù)惡業(yè),而始元帝尊,幾百年前屠戮了無數(shù)修士凡人,更是惡業(yè)累累,這果報在一夕之間累加反饋,就算是始元帝尊來,也拿面前的佛者沒有辦法!
知道這話帶給了面前的姑娘多大震撼,妙法尊者頓了頓,給了她微不可察的消化的時間,然而卻依然皺著眉,疾言厲色地繼續(xù)道:“我曾說過,種惡因,得惡報,種善因,得善報。果報只分早晚來遲,‘因’未得‘果’之前,不會自行消滅?!?/p>
“我無差別屠戮眾生,造了殺業(yè),沒得到果報之前,我之惡業(yè)不會消失,無法凈化,我必將招致報應(yīng)?!?/p>
這就是個死結(jié),除非遭受了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否則在下一世,下下世,千百億萬年后,果報終會到來。
“所以,我希望你能殺了我?!?/p>
佛者鳳眸半斂:“眾生皆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p>
這是佛門的大和尚們常常掛在嘴邊的老一套了,即便是不學(xué)佛的普通人,也能念出這幾句,但何謂“苦”,為何要修行?
作為大光明殿的導(dǎo)師,妙法尊者他也看遍了無數(shù)生離死別,他曾見到過,因為貧窮,無藥可醫(yī),只能長跪佛前,嚎啕大哭,求佛慈悲憐憫,再給她/他父母親子一條生路。
彼時,佛者心中也曾微微一慟,略有動容。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普通人這一生總要經(jīng)歷雙親去世,與愛人分離,大病無藥可醫(yī),養(yǎng)兒養(yǎng)老等等或生理或心理上的諸多窘境,總要經(jīng)歷分別,經(jīng)歷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人若生了重病,痛苦萬分,人之將死,也痛苦萬分,等到去世之后,又忘卻前程,重入輪回,繼續(xù)重復(fù)著這諸般苦痛,生生世世,千百億萬年,身在局中,執(zhí)迷不悟,不得解脫。
喬晚知道,你我本性皆是佛,阿賴耶識清凈圓滿,本不受這些苦痛影響。這就好比忘卻了一切之后,入局了一場游戲,受這場游戲的遮蔽。
宛如“楚門的世界”,喬達摩悉達多看清了這個“楚門的世界”的真相,堪破了“我執(zhí)”,于是他成了覺者,成了佛。
他們都是生活在這個虛擬的世界中受苦的“楚門·伯班克”,受一切污染無知的遮蔽。
所謂迷時眾生,悟即是佛。
佛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東西,佛就是覺者,自覺覺他,就是覺悟的眾生。
“殺了我,也算幫我早入輪回,好叫我盡快在輪墮人天,六道之中,償還我今生之惡業(yè)?!?/p>
“殺了我這個無惡不作的魔,以惠眾生。”妙法尊者抬眼,微擰的眉間,仿佛有細碎的溫柔掠過,如蜻蜓點水般終歸于平靜淡然,“亦能成就你萬世之福報?!?/p>
佛者溫和、慈悲,身如菩提,心如明鏡,佛心明凈透徹。
為了眾生奔波,不惜身化修羅相,永墜輪回?zé)o間,依然無怨無悔。
而喬晚,她是個意外。
他要她做的事,妙法尊者心中十分清楚,對她不公。
但喬晚的確是他所想的最好的人選,也是他從久遠之前早就默認好的人選。
少女眼里仿佛有細細熠熠的流光,明亮動人。
天色已晚,曠野上的風(fēng)拂過衰草,草屑卷入暗色的天穹下,飄飄搖搖地落入賬外火焰柴堆中。
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靜默中,好像有一把野火已經(jīng)自曠野那頭燒到了營帳,火舌一路燒到佛者腳下,高高在上的尊者,心中微微一動,如蓮池生波,也只這一瞬。
妙法尊者神情微不可察地一滯,擰緊了眉。
好像,在那一瞬,自己也要焚身在此無邊無盡的烈焰中。
修行到這地步,除卻嫉惡如仇,面對魔時脾氣不大好,大部分時候,妙法尊者亦算穩(wěn)重肅穆,堅忍淡然。
心動一瞬,佛者收斂視線,禪心一片寂靜。
修行者當(dāng)心性堅韌,殺了他,能成就她萬世之福緣果報,終有一日,她將早登大道,覺悟成佛,不必在這輪回繼續(xù)受苦,生生世世,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