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猶豫了一下,雙掌交疊,行了個大禮,坐了下來。
“前輩……有沒有想過這始終不是解決的辦法?!?/p>
這一來一回,這股若有若無的生疏與尷尬,令妙法尊者不由眉峰輕蹙,旋即又壓下,沉聲繼續(xù)問:“你說。”
和這位尊者對話,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血淋淋的臟器,喬晚壓力一直有點兒大。
她真的不能理解這位前輩為何會走得這么偏?
這種簡單粗暴的線性思維,這難道不是滅霸的思維嗎?!
不過喬晚她不明白的是,所謂心魔,走得要是不偏,那就不會有心魔這玩意兒的產(chǎn)生了。
察覺到這位前輩并沒有立刻趕她走的意思,喬晚斟酌了一下,繼續(xù)開口。
她知道,她這個小輩開這個口,教訓長輩,在這個地方,看起來的確挺不自量力的,但有些話她還是想說。
“人類的每一次進步,都會帶來對資源的消耗與破壞?!眴掏硖鹧?,眼神明亮。
沉著地開始講,一直講,講到了工業(yè)革命,講到了未來的社會。
“就算沒有修士,凡人也有戰(zhàn)爭,也會對其他物種進行屠殺,對其他物種進行生物滅絕?!?/p>
“我們能做的?!眴掏砻蛄嗣虼?,“只有努力解放生產(chǎn)力?!?/p>
“解放生產(chǎn)力,有取有還?!?/p>
就像是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了清潔能源,人們開始利用“風力發(fā)電”,文明的發(fā)展,促使了環(huán)保理念的誕生,人們明白了自己的自大和狂妄。
“修士掌握了靈氣,為什么不能反過來促進這個世界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
如果能利用好“靈力”這項資源,這個世界一定會發(fā)展得更好,喬晚定定地想,完全有能力超越她老家。
所謂的修士和魔,“竊陰陽、奪造化、轉(zhuǎn)生殺、扭氣機”之類的言論,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她不贊同將鍋全甩在“修士”和“魔”存在本身上。
不論是哪個物種,想要生活得更好,就要發(fā)展,而發(fā)展勢必帶來有好有壞的后果。
如果這種理念是對的,那大家都倒退到原始社會好了,就算生活在原始社會,為了生存那也得捕獵采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大家都不要活了,沒有生命的,靜悄悄的宇宙,是最合理的宇宙。
這和極端環(huán)保主義的理念有啥區(qū)別呀。喬晚忍不住默默吐槽。
人總不能不發(fā)展,生存死亡,是人類面對的終極命題,他們能做的,只有靠實際行動,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改變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總比簡單粗暴的消滅大家好得多?!弊詈?,喬晚用這句話,結(jié)束了自己的“演講”。
“解放生產(chǎn)力”是個新奇的概念,至少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個破天荒地的概念。
妙法尊者微微一怔,眼里掠過了一陣激賞之意。
面前的小姑娘,這位后輩,比他想象中的優(yōu)秀得許多。他一直將她視作一個晚輩,卻好像未曾將其平等地視作過一個站在他面前的,優(yōu)秀的女性。
從當初昆山那一躍,一直到現(xiàn)在,少女脊背挺立,宛如風雨飄搖,血色戰(zhàn)場上盛開的廢墟中的戰(zhàn)爭之花。
他相信,也希望她能不耽溺于情愛,走得更遠。這場失憶,洗去了她對他的愛慕,對她而言未必不是一場契機。
如今這位沉靜守禮的夢中晚輩,真的如他所愿,走在了坦坦蕩蕩的,仁義大道上,妙法尊者卻有一瞬的恍惚。
——“儒家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世上或許唯有淡如水的知交之情方可長久?!?/p>
——“喬晚,你可愿不計較我的年歲,與我平輩相交,真正做我這修煉路上的好友?”
復又垂下了眼睫,不去作他想。
喬晚還在等待這位佛者的回復。
和這位佛者對話,總讓喬晚有種敬重卻疏離的感覺,這種疏離出自于一個普通的無教派人士對宗教人士的敬重,她敬重任何為了自己的信念,堅持如一的人。
喬晚抿唇不大確定地問:“前輩?”
食欲,伴隨其他微不可察的細密情緒在心頭蔓延,將這些情緒一一壓下,妙法尊者擰眉再度開口。
“喬晚,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p>
喬晚神情肅然,沉靜恭敬地行了個禮:“前輩但說無妨,若有晚輩能幫的上忙的地方,晚輩一定盡力而為。”
像個普通的小輩一樣足夠恭敬,客氣,謙遜,卻保持著敬重,疏離。
與蕭博揚,與齊非道,與任何與佛者相處的晚輩一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妙法尊者道:“你無需擔憂,這點我與馬堂主,與修真聯(lián)盟早有約定,只是自你失蹤之后,一直未曾再找到合適的人選?!?/p>
妙法尊者的眼神如清泉般沉凝清泓,神情肅然,嗓音決絕。
雖然呈現(xiàn)出修羅相,微垂的眼睫,仿佛穿山渡水后,安歇與云霧繚繞,暮色晚霞歸處的明凈菩薩。
“等我結(jié)束了這場戰(zhàn)爭之后,我希望,你能在我鑄成大錯前,親手殺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