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洲,寶宜城。
餓了這么多天,這一幫難民走得跌跌撞撞。
“快!快!”李三才沙啞著嗓音,朝后招呼。
明許久未曾喝到水了,但眼下一想到破廟里那少女,便不由得口齒生津,胃里也開始咕嚕嚕直響。
拍了拍腰上滲血的袋子,李三才努力憋住了。
有一行人一進土地廟,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那躲在香案底下的姑娘。
少女□□,不著寸縷,長長的黑發(fā)垂落在地上,遮住了大半姣好的身形,只露出了點兒挺翹的鼻頭和豐潤的朱唇。
白嫩的肌膚被日光一曬,非但沒曬黑,反而泛著點兒紅。
就像……就像一只被呈上了香案的祭品羊羔。
李三才幾個腳步不由頓住了。
這魔域和修真界打起來之后,寶宜城里修士雖然多,可他們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
幾個人眼前一花,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把思維給拉扯了回來。
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現(xiàn)在人都快餓死了,就像是個天仙下凡,在他們看來,也不過就是那一塊肉!
四目相對的瞬間,清楚地看到那少女睜大的眼,怔愣的神色,和那眼里露出的驚惶。
當下一咬牙,招呼其他幾個兄弟一塊兒上。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幾個骨瘦如柴的男人眼里的貪婪。
“別!別過來!!”穆笑笑慌得六神無主,拼了命的向往香案底下縮。
李三才眼睛眨也沒眨,一把扣住了她的腳踝,直接就鉆進了香案底下想把這少女給揪住來。
穆笑笑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撲騰。
男人的手正好一把攥住了她那斷腿,一陣鉆心地疼,疼得穆笑笑汗水和瀑布一樣。
“別……”
哀嚎和掙扎在這兒并沒有用,幾個男人手腳并用,硬是把她拖了出來。
活了這么多年,她哪里這么狼狽過,穆笑笑眼淚流滿了臉,絕望地跪倒在地上,渾身上下嚇得直哆嗦。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這哭聲哭得李三才幾個都有點兒不忍心了。
他們也是普通人,也是有女兒和妻子的,要不是這饑荒,誰愿意吃人。
女人和小妾賣掉的,聽說現(xiàn)在舍不得吃自家孩子的,和別人家的孩子換著吃的。
在饑荒沒發(fā)生前,李三才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莊稼漢,他自問自己做不到把老婆孩子賣了這種事兒,只能到處走走,去找點兒吃的回家喂妻子。
李三才眼里掠過了一絲不忍,緊跟著又轉(zhuǎn)成了一抹陰狠。
“別怪我們,要怪就怪這個世道吧。”
言罷,一掌劈在了少女白皙的脖頸上,將她劈暈了過去。
……
穆笑笑是被疼醒的。
她這是……死了嗎?
茫然地睜大了眼,察覺到身下這黏黏糊糊溫柔的水流。
穆笑笑微微低了低頭,目光朝著這疼痛的方向望去。
一把尖刀刺入了她大腿,李三才正沿著大腿根往下割肉。
他沒想到穆笑笑會醒得這么快,立刻怔住。
目光落在自己大腿上,穆笑笑的嗓子一梗,呼吸驟然急促。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截大腿,血淋淋的,骨肉支離,肉被剃走了大半,露出了白森森的X骨。
再不反抗,她會死。
一行大字哐當一聲砸在了穆笑笑腦門上,砸得她頭昏眼花。
她不想死,她想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好,錦衣玉食得活著,像當初那個穆仙子一樣活著。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這幾個凡人活生生地割下肉,煮成一鍋,最后亂骨被無聲無息地被丟在了荒野,就算死,她也要死得漂亮而體面。
而不是讓別人拉出來。
穆笑笑仰躺在地上,木木地流著眼淚。
就在李三才想要再劈暈她的那一瞬間,穆笑笑右手突然一動,定定地,一把攥住了男人手腕!
一個翻身,左手同時抓住了他手里那把劍刀刀刃,趁著李三才怔愣的那一秒,將這尖刀給奪了出來!
男人猛然回神,暗罵了一聲操,立刻撲過去搶!
“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娘——皮——”
最后一個字突然卡在了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了,原因是他喉口被插上那把尖刀。
那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喉口,李三才睜大了眼,喉嚨里“嗬嗬”了幾聲。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那一秒,想的是他……他作孽太多,終于被老天爺報應了,可憐他那婆娘帶著孩子肯定活不了多久。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尖刀刺破了男人的頸動脈,如瀑的鮮血噴灑出來的那一刻,李三才死不瞑目地栽倒在了地上。
剩下來的那幾個男人被這變故齊齊都嚇住了。
穆笑笑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長發(fā)遮擋在胸前,一路垂到了大腿,披著一身鮮血,眼里泛著點兒冷酷的光。
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悟了。
她……她本來就不是什么多善良嬌軟的姑娘啊。
察言觀色,趨炎附勢,像菟絲花一樣巴結(jié)著男人一路往上,再裝個可憐,撒嬌賣癡的,這不就是她的專長嗎?
她知道如何勾引男人的憐憫,也只想巴結(jié)那些長得俊美又有實力的。
當初周衍來到她家,本來是想一并帶上她那個弟弟的。
穆笑笑握緊著尖刀恍惚地想。
她從小就被她那弟弟欺負,更害怕等上了山,弟弟學了術法之后,肯定欺負她比之前更狠。
她從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那個清冷出塵的仙長,既然爹娘都不喜歡她,她決不能讓這位仙長也被她弟弟搶走了。
于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她親手把弟弟推進了冰河里。
天多冷啊。
弟弟就在河里拼命掙扎,從一開始學著爹爹那樣破口大罵。
“賤人!!賤人!爹和娘會殺了你的!!”
到后來,弟弟的痛罵就變成了嚎啕大哭的祈求。
“姐姐!!姐姐?。 ?/p>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終于喊了她一聲姐姐。
而那粗布衣,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就站在岸上看著,看著弟弟漸漸被水吞沒,被凍得面色慘白,沒了氣息。
她這才蹲了下來,往自己身上潑了不少水。
每潑一點兒,她心里就冷上幾分。
最后濕淋淋地惶急地跑回家,一頭撲倒在了那仙長懷里,哭道。
弟弟打她的時候不小心滑進河里去了。
周衍當然不會懷疑她,在爹娘想要殺了她的那時候,護著她,將她帶回了昆山。
輕輕擦了擦她臉上的臟污,眼里露出了點兒憐惜之意。
這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后來,嫉妒喬晚,陷害喬晚,想要奪走她身邊的一切,她做得多得心應手。
想到這兒,穆笑笑忍不住露出了個甜蜜的笑,笑起來時頰側(cè)的酒渦也輕輕浮現(xiàn)了出來。
她這才恍然想起。
她是修士,就算丹田被擊碎了,沒了靈氣,這多年洗髓伐脈下來,身體也比這凡人堅韌,戰(zhàn)技也比這些凡人純熟。
都……都這樣了還能笑出來?!!
這幾個男人直割過死人肉,今天殺人也不過是第一遭,眼下,宛如看到了鬼一樣,驚恐地瞪大了眼。
一邊怒罵,眼角余光卻又頻頻往死去的李三才身上瞥,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出了土地廟。
等這幾個男人退出去之后,穆笑笑又回到了李三才身邊,輕輕跪坐了下來。
從傍晚,到黑夜,再到白天。
也曾有些人來到土地廟,但一看到渾身是血,長發(fā)披散,赤身裸體的穆笑笑,和身邊早已斷了氣的李三才,又警惕地被嚇了出去。
直到一個細細的,怯怯的嗓音突然響起。
一個骨瘦嶙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從廟外探出了一個頭。
她明顯怕極了,抖如篩糠,卻還是鼓起勇氣,抬起眼,顫顫巍巍地問:“姐……姐……我能割點兒肉嗎?”
落在李三才身上的目光,滿是饑餓和貪婪。
“石油?”
聽完喬晚的話,鄧三兒疑惑的問,“那是什么?”
喬晚搖搖頭,低聲道:“沒什么?!?/p>
據(jù)她那有限的知識,早在古代,古埃及、古中國、古巴比倫和古印度,就已經(jīng)學會了利用石油。
而這個世界的人竟然還不知道石油為何物。
喬晚驚訝的同時,又收斂了神情,默默地想。
不過這魔焰只是和石油的特點有幾分相似,剛剛也確實是她腦洞大開了。
前來迎接他們的就是負責守衛(wèi)這仙陽城的彭志杉了。
被這一隊獸修帶入城之后,城門又迅速合攏,彭志杉卻對他們這些散兵不甚感興趣,只不過見了一面,撫慰了幾句,聽說他們要去麻綏之后,沉聲下令其他人給他們準備了睡的地方,往儲物袋里裝了點兒糧食和水。
這個世道上,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
而李弘遠臉色變了好幾變,卻都沒將仇二狗這幾個人逃兵的身份指認出來,仇二狗自覺有愧,特意避開了他。
“不過麻綏那兒最近亂得很。”彭志杉問,“你們當真要去哪兒?”
說話的時候,守城的各派修士,眼光一個個忍不住地往喬晚身上瞟。
仇二狗一聲不吭,默默向前一步,側(cè)身把喬晚攔在了他身后。
很清楚一個孤身女性在這戰(zhàn)場上的危險程度,喬晚也明智地沒多話。
沒想到半道上還是被幾個修士給攔住了。
喬晚與仇二狗心中俱都一驚。
面前這兩三個青年修士,卻都笑了,笑容很和善。
“陸道友,讓我們?yōu)槟銈儙钒?。?/p>
這兩個青年修士,臉上凍得紅撲撲的,笑起來露出了點兒牙齒,看起來倒分外樸實,并沒有像有別的想法的意思。
一路帶他們?nèi)ネ麻降牡胤?,一路還沒往提點他們?nèi)ヂ榻棔r要注意的事項。
等到了驛館去就沒再進去了,朝他們行了個禮,又轉(zhuǎn)身匆匆忙忙地離去。
剛剛一直擔心人家對自己圖謀不軌的喬晚,默默地,羞恥地燒紅了天。
仇二狗笑道:“羞愧了?”
“你還真別羞愧,他們這幾個估計是太久沒看到女人了,就想找機會多和你接觸接觸。”
喬晚皺眉:“女人對你們吸引了就有這么大?”
仇二狗聞言,十分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操!你知道我每天對著你!憋得有多辛苦嗎!啊!”
“你別看鄧三兒文縐縐的!”仇二狗伸手一指,“我和你說,他肯定天天夢到你!”
明顯文人打扮的正經(jīng)人鄧三兒,頜下那兩撇胡子翹了翹,也默默紅了臉,眼神略微猶疑了一秒。
喬晚面無表情:“敢亂想我就送你們?nèi)ヒ姺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