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你的夫人,你又是怎么對待我父兄,對待你岳父和妻舅的?”
裴旻臉色微變。
蘇雪致咳嗽了幾聲,緩緩揪緊了衣襟,轉(zhuǎn)眼淚水就流了出來。
爹爹……哥哥……
她記得她爹爹被處死的時候。
他再也不能和藹地總是喊她“小雪兒”了,爹爹那一顆年邁的頭顱飛上了天,鮮血如雨。
而她大哥,那總是笑著照顧她的大哥,則被流放到了魔域最險惡的地獄。
裴春爭面無表情地看著。
好像有個聲音在耳畔笑著:“看看,這就是你爹和你娘?!?/p>
“有誰家父母會是這個德行的?!?/p>
淪落到這個地步,確實(shí)是這個女人自作自受。
幻境里面的女人哭得有點(diǎn)兒喘不上氣來了,一邊哭一邊咯血,似乎要把這么多年的怨恨和不甘都發(fā)泄出來。
裴旻臉色則越來越難看。
衛(wèi)佩蘭上前一步,冷艷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擔(dān)憂之色:“裴旻……”
“佩蘭,”男人冷漠的眼里微微柔和了兩分,“你先出去。”
衛(wèi)佩蘭走了之后,那男人似乎被逼急了,眼微微泛紅,壓抑不住的魔性,沖破了理性,他沖了上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緩緩扼住了女人的脖頸,在女人瞪大的眼,驚愕的視線中,掐死了她,然后生吞了她。
吞到一半,鮮血撫平了魔性,裴旻似乎意識到了點(diǎn)兒不對勁,茫然地松開了手,看著地上蘇雪致被鮮血浸透了的半截身子。
“阿……阿雪?”
他身子有點(diǎn)兒發(fā)顫,嗓音微啞。
蘇雪致定定地看著他,她是魔身,就算還剩下半截身子一時半會兒也咽不了氣。
她看著這個活吃了她的男人,忍不住開始笑,越笑越大聲,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越想越后悔,心如刀絞。
他竟然為了衛(wèi)佩蘭身邊的丫鬟動了怒,生吞了她。
她多想一家人,一起吃一次團(tuán)圓飯啊,有爹爹,有大哥,有春兒,沒有裴旻。
臨死前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見見春兒,抱抱這個鮮少得到她關(guān)愛的孩子,可是春兒厭惡她,除夕故意避她不見。
裴旻慌了神,“阿……阿雪……”
“其實(shí)你想見你娘對不對?”
“你想得到你娘的愛?!?/p>
“閉嘴?!迸岽籂幊谅暤?。
少年臉上無動于衷,卻死死地咬緊了牙,握緊拳,死死地盯緊了這場幻境。
少年練完劍,手里攥著個鐲子趕回了家,秀麗的臉蛋上微含忐忑和緊張。
就算娘極少關(guān)心他,但對每個孩子而言母親就是他的天。
他跨過了門檻,一眼就看見了還剩下半截身子躺在地上的女人,臟器腸子外露,白骨森森,裴旻失魂落魄地跪在一邊。
蘇雪致半邊臉都沒了,眼睛也看不見了,女人好像是笑了一下,伸出冰涼的手摸上了他的臉。
“春兒……娘的小春兒。”
“今天除夕,你來陪娘了嗎?”
春兒,她對不起她的小春兒。
“小春兒。”蘇雪致深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死死盯著他看,似乎要把他的模樣一筆一劃的刻在眼里,嘴唇翕動,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
“你湊近一點(diǎn)兒?!?/p>
少年跪在地上,他想把他娘的腸子給塞回去,但塞了滑出來,塞了滑出來,鮮血浸透了雙手,他身子僵硬發(fā)冷,聽到了蘇雪致的話,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挪不動僵硬的身子湊過去。
女人死不瞑目地咽了氣。
他起身拔劍,劍光驟然一亮,心神失落間的裴旻沒有料到自己兒子突然出手,他的劍快準(zhǔn)狠地刺入了他的丹田。
丹田破碎,裴旻不可置信地嘔出一口血,看著他:“春兒?”
他收回了劍,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往外走,找到了等在門口的衛(wèi)佩蘭,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將她拖了進(jìn)來。
多年傷病,衛(wèi)佩蘭早就被這后院錦衣玉食的生活磨鈍了,她維持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冷傲表情,維持著那可笑的自尊,想怒斥他,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像只雞鴨一樣被他拖到了母親身邊。
裴旻一見衛(wèi)佩蘭立刻慌了神,掙扎著上去拽衛(wèi)佩蘭,想將他置于自己的保護(hù)之下,怒斥道:“春……裴春爭,你在做什么?!”
這個男人一看自己心愛的女人有危險就慌了神,昔日的冷靜蕩然無存。
他面無表情地一劍將男人的胳膊連同那女人半邊身子砍了下來,又把他庶弟,衛(wèi)佩蘭的兒子拖了進(jìn)來。
他庶弟嚎啕大哭,胖臉上還掛著鼻涕。
裴旻咬緊了牙,跪在了他面前,艷麗的臉上沒了昔日的冷漠,雖然還在盡量維持著父親的體面,“阿春,殺我可以,放過你弟弟。”
裴春爭覺得諷刺。
這個驕傲的男人,竟然不惜為了這倆母子跪在他面前,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他沒有回答,一劍將他這庶弟劈成了兩半,當(dāng)著裴旻的面,看著裴旻驟然睜大的眼,生吃了他最愛的女人和兒子。
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就算他厭惡這個女人,為人子也要替她報仇。
但,真是這樣嗎?
耳畔那道聲音似乎還在獰笑。
裴春爭思緒紛亂,握緊了劍,睜大了那雙桃花眼,眼里有淚水流了出來。
唇瓣微動,狼狽地吐出了一個字。
“娘……”
“娘……“
他想抱抱她。
他多想在她臨死前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