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救岑清猷,是件很棘手的事情,尤其岑清猷還是自己跟著善道書院跑的,大光明殿也不好主動去要人,說孩子不懂事,我們再帶回去教育教育。
而且,最重要的是,妙法可能是生氣了。
喬晚主動提起岑清猷,面前的佛者臉色一冷,“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是他自己的選擇,結(jié)果如何都由他一人承擔(dān),難道還要大光明殿日日夜夜看護(hù)他不成?”
等小號醒了過來,穿好衣服,告別了妙法,喬晚避開了護(hù)寺的武僧,跟幾個平常就和岑清猷交好的和尚們,在大光明殿找了片空地,討論著營救岑清猷的可能性。
“尊者……當(dāng)真不管岑師弟的死活了?”開口說話的是個叫鑒方的胖和尚。
“不可能吧?”另一個叫鑒聞的瘦和尚應(yīng)聲,“誰不知道尊者刀子嘴豆腐心?!?/p>
定忍禪師昨天剛下了命令,不準(zhǔn)大光明殿弟子談?wù)撊魏魏歪彘嘤嘘P(guān)的消息。
喬晚煉皮的這段時(shí)間以來,鑒聞和鑒方天天就躲在善道書院門口蹲點(diǎn)。
“盧德昌當(dāng)初曾經(jīng)在盧飲冰墳前立誓,說要把碧眼邪佛綁過去處刑?!辫b方說,“既然他們把岑師弟給綁了過去,那這幾天肯定要派人出發(fā),離開鳩月山的地界,把岑師弟押回善道書院?!?/p>
眾人聚在一起分析了一會兒。
“押解岑師弟的,肯定是善道書院精銳弟子,怎么把岑師弟救出來,這有點(diǎn)兒棘手啊。”
“雖然棘手,但善道書院距離大光明殿有千里之遙。他們既然想把岑師弟給帶回去,這一路上肯定要低調(diào)行事。既然要低調(diào),那上路的人數(shù)一定要從簡,這么一看,他們?nèi)耸挚隙ú粔??!辫b聞搓著下巴,“我們要是在半道兒堵他們,說不定這事兒還有得能成。”
“這幾天里,我都摸清楚了。”瘦和尚鑒聞補(bǔ)充。
據(jù)說這位鑒聞師兄本體是個蚊子,后來被妙法感化,帶著一幫蚊子蚊孫改吃了素。
能勸蚊子改邪歸正,不咬人光吃素,這是怎么樣一個恐怖的恒心和毅力。
用胖和尚鑒方的話來說,尊者這感化蚊子改吃素的善舉,簡直妥妥的能立地成佛,怎么也得立個什么佛像天天供奉的。
蚊子師兄?jǐn)傞_手上的“蚊子蚊孫”:“盧德昌都安排好了,后天就出發(fā)?!?/p>
“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怎么瞞過尊者?!?/p>
一想到妙法尊者,所有人都微妙的,默契地一頓。
畢竟,尊者可是真生了岑清猷的氣。
“其實(shí),要瞞過尊者也不是沒辦法?!眴掏頁蠐项^,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我覺得前輩其實(shí)好騙得很。”
鑒聞表示贊同:“我覺得尊者特賢惠特好騙,其實(shí)我愿意來大光明殿,也是因?yàn)楫?dāng)時(shí)尊者親手給我燒了道菜,特別香!”
比吸血香多了!雖然尊者的血是他吸過的最香的!
一想到那道菜,鑒聞現(xiàn)在還流口水。
“是嗎?”話音剛落,一道男聲淡淡地傳來。
這聲音,清正,威嚴(yán),尊貴。
喬晚、鑒方、鑒聞幾個人齊齊一僵!
一回頭,只看見定忍禪師垂著眼皮,而妙法尊者靜靜地站在樹下,臉色是熟悉的黑如鍋底!
完蛋?。?/p>
一股寒意立即從腳底板躥上了后腦杓,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危險(xiǎn)發(fā)言之后,喬晚僵硬了一秒,和鑒聞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第一反應(yīng),就是腳底抹油,開溜!
剛噌出去半步,一道佛光兜頭打來。
眼前一花,就已經(jīng)被妙法像拎只小雞仔一樣拎在了手里。
喬晚下意識地?fù)潋v了兩下,認(rèn)慫。
妙法拎著喬晚,長長的眼睫低垂,凌厲如刀的目光所到之處死傷一片!
“我好騙?”
鑒方鑒聞齊齊一個哆嗦,差點(diǎn)兒默契地給跪了下來。
“尊尊尊尊……者,陸師弟可能不是這個意思?!?/p>
什么叫禍從口出,被人提著衣領(lǐng),拎在手上,喬晚悔得腸子都青了。
妙法黑著一張臉:“騙過我之后,你們再去送死嗎?!”
眼看都到了這地步,鑒方一咬牙:“尊者!求你救救岑師弟!”
總不能,看著岑清猷白白送死啊!
“回去念經(jīng)!”差點(diǎn)順手把手里的喬晚給丟了過去,佛者額頭青筋一蹦,趕緊收回手,冷聲道:“這事我自會安排!”
眼看著提溜著喬晚離去的妙法,幾個光明殿師兄們面面相覷,一時(shí)間都沒摸清楚剛剛妙法這話里的意思。
“尊者……這是氣消了?”
“我就說,尊者他就是看上去兇嘛?!?/p>
“實(shí)際上——”
倍兒心軟,倍兒好騙,也倍兒賢惠!
雖然放下話不準(zhǔn)光明殿談?wù)撫彘?,但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又是整個光明殿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這爛攤子還得妙法來收拾,屁股也得妙法來擦。
拎著喬晚往地上一戳,佛者轉(zhuǎn)頭就下了命令,叫大光明殿集結(jié)一隊(duì)弟子。
既然光明殿不好主動再去要人,那就披上馬甲去偷!脫了袈裟,誰知道你是不是光明殿的弟子?!就算被逮住了,也能一口咬死不承認(rèn)。
如果鑒聞摸出來的消息沒錯,善道書院明天就出發(fā),那留給她的時(shí)間不多了。
喬晚翻開了道書。
這本道書上沒有記載什么花里胡哨的劍招,但基礎(chǔ)特別扎實(shí)。
她好歹也在昆山劍仙玉清真人門下混了幾年,雖然退了學(xué),但在“劍”道上,不是沒學(xué)到東西。
這么多年以來,大師兄只教了她幾招。
喬晚握著劍,回憶當(dāng)初陸辟寒的教導(dǎo),沉默了半天。
她之所以用錘也不是沒原因,既然當(dāng)初是她自己自廢修為,在周衍面前自請下山,就沒想過再用昆山劍法。
這一次,情況情急。
她想把昆山劍法,和這本道書結(jié)合起來,去摸索獨(dú)屬于她的招式!
配合道書,回憶著當(dāng)初陸辟寒的教導(dǎo),喬晚心里隱隱有了點(diǎn)兒想法。
劍一,主速殺。
大師兄體弱,所以極其注重劍招的實(shí)用性,不求花里胡哨好看,只求快準(zhǔn)狠,一擊必殺。
劍二,主攻。
也是戾氣和殺氣最重的一招,劍招急而戾,步步進(jìn)攻,步步直取,隨劍而動,絕無回頭路。
劍三,主守,步似行云,劍意如同流水,忽而行至險(xiǎn)澀之處,幽微難測,行至開闊處的時(shí)候,又如同明月照大江,大開大合。
善道書院的看守弟子,覺得岑清猷特別難辦,至少他就沒碰到過這么難辦的人。
少年烏黑的頭發(fā)整齊地?cái)n在右肩,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靜靜禪定,身上架著副鎖靈鐐銬。
靈力被堵住,被掐斷,岑清猷落得和凡人沒什么兩樣。
和凡人一樣,需要吃喝拉撒睡。
善道書院的弟子怎么說,都有點(diǎn)兒傲氣,搭理是不愿搭理的,每天給碗飯吃,給口水喝,確保這人還在喘氣就行了。但要去磋磨他,幾個弟子面面相覷,倒也做不出這種事。
既然看著就添堵,所幸眼不見心不煩,往角落了一塞。
但其他人做不出來虐待這種事,不代表沒人做不出來。
眼看著其他師兄都能參加三教論法會,他只能在在這兒守著這魔,其中一個看守弟子,心里憋悶,看著岑清猷,頓時(shí)火起,抬腿踹了一腳:“擋什么道兒?!給老子滾!”
少年坐直了也不說話。
這幾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模樣,果斷激怒了對方。
擺這幅清高的模樣,他媽的給誰看呢?!真當(dāng)他們書院對不起他?!
“怎么?!沒聽見嗎?!”
拳腳就像雨點(diǎn)一樣落了下來。
這是誰?這是碧眼邪佛!那個當(dāng)初被魔域都奉為了座上賓的碧眼邪佛!但碧眼邪佛又怎么樣?現(xiàn)在還不是跪在他面前,被他打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越打,看守弟子心里就越升騰起一股暢快之意,面目也跟著扭曲。
看吧!就算碧眼邪佛又怎么樣?!
看見少年的模樣,心里倒是還浮現(xiàn)出了點(diǎn)兒猶豫,但轉(zhuǎn)念一想,他怕個屁,他這也是懲惡揚(yáng)善!只要這人別死,不管他們做得多過分,長老也只會睜只眼閉只眼!
“我說?!笨词氐茏哟蚶哿耍卺彘嗝媲岸琢讼聛?。
少年出生世家大族,生得唇紅齒白,溫和細(xì)膩,但被這么一通虐打,也已經(jīng)遍體鱗傷,眼下青青紫紫的一片,左臉高高地腫了起來。
“你要是喊我一聲爺爺,我就放過你怎么樣?”
岑清猷懸掛在額前的菩提子掛飾沾了血,半闔著眼喘了口氣,咳出了點(diǎn)兒血沫。
看守弟子一愣:“□□媽!裝個屁的清高!”
只要第一個人敢抬腳踹上這么一腳,就有其他還在猶豫的人敢出手,不高興,就踹一腳,嫌棄穿著白衣服太礙眼,就踹一腳。
打!
只要留口氣兒,葉師兄和盧長老就絕不會過問!
他們這是為了書院在戰(zhàn)斗,是為了給盧山長報(bào)仇!也是為了修真界!
喬晚加班加點(diǎn)修煉的時(shí)候,鑒方和鑒聞就在善道書院附近蹲點(diǎn),從早上一直蹲到晚上。
善道書院承包的這一間客棧,房間夠多,宅院夠大,書院弟子來來往往,進(jìn)進(jìn)出出。
喬晚知道,岑清猷就被關(guān)在這里面其中一間。
但善道書院對岑清猷這事兒很警惕,日日夜夜都派人在屋門口看守。喬晚想過用“縮身成寸”溜進(jìn)去的可能性,但也就這么一想,轉(zhuǎn)頭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只能靠鑒聞的“蚊子蚊孫”們來打聽消息。
眼看著鑒聞打聽出來的消息臨近,往懷里揣倆鳩月山特供靈力燒餅,喬晚結(jié)束了修煉,一邊兒啃著燒餅,一邊兒和鑒方鑒聞日夜蹲守。
終于——
在一個飄起了雨絲的陰天,客棧里終于走出了兩隊(duì)弟子!
這兩隊(duì)弟子都沒穿善道書院的“校服”,但各個整裝待發(fā),神情肅穆,領(lǐng)頭的正是之前在山門和喬晚交過手的那個。
兩三個弟子,押著個身上披著個大斗篷的人形。
“走快點(diǎn)!”
抬腿,就是一腳踹了上去。
人形被踹得一跌,又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手上沾了滿滿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