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細(xì)腰

仿佛那一瞬間她走完了整個(gè)人生。

她從死亡里蘇醒，一雙眸子四處張望著。

這是她闊別了多年的長樂宮。

一切陳設(shè)依舊，仍是按照她喜歡的樣式擺的，分毫都沒差。

楊蓁深吸了一口氣，猛然從床榻上坐起。

方才那是...晴初的聲音？

楊蓁隔著珠簾，隱約看見那個(gè)愛穿鵝黃色的大姑娘走近，胸腔里似有什么在突突狂跳。

她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三步并作兩步奔了過去。

她抬起手來想要掀起珠簾，盈滿眼眶的淚珠卻像斷了線一般落下來，滴在她手背上。

晴初比她年長幾歲，從小便照顧她，待她一片忠心，比親姐姐楊芙還要與她更親近些。

前世里，晴初為了給她求來大夫，不惜拼著性命硬闖出院門，最后卻被亂棍打死。

她早就纏綿病榻，知道這事的時(shí)候已是第二天，急的險(xiǎn)些連自己也搭了進(jìn)去。

是她上輩子太任性，太軟弱，連晴初也保不住。

晴初見她愣著，趕忙放下手中的果盤，隨手撿了一領(lǐng)雪狐大氅，撥開簾子進(jìn)來悉心給她穿上。

“殿下怎么穿著寢衣便出來了？外頭才二月，您就算要去見上將軍，也不急在這一時(shí)啊…”

見楊蓁沒了聲響，晴初這才看見她一對(duì)含著眼淚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正想開口詢問卻被她一把抱住。

晴初被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

“哎...殿下不愿見上將軍，不見便是了，可千萬別委屈了…若是讓幾位皇子知道了，還少不得要生出多少事端...”

楊蓁哭了好一陣兒，一直哭到眼睛紅紅腫腫，這才放開晴初。

她這么多年在尚陽，事事親力親為，早就沒了自幼長在皇宮里的嬌氣。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學(xué)著從前的腔調(diào)嬌聲嘟囔著：

“方才讓夢(mèng)魘住了。晴初，要吃你做的梅花烙才能好?！?/p>

晴初笑著應(yīng)下，又細(xì)心提醒道：“殿下，上將軍還在雁門外等著。奴婢覺得，左右也該去見見才是。”

“恩，是該見見?！?/p>

楊蓁抹了一把淚，腦中漸漸清晰了起來?？慈缃竦那樾?，她果真是重生了。

她這才想起來，在她為陸子胥求情之前，傅虔好像是曾來尋過她一次。

只是那一次，被她硬生生給回絕了。

無論誰來勸她，她都不肯去見。

聽說傅虔在雁門外等了一天，到晚間才被二哥勸回去。

一想到這兒，楊蓁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她連忙走到床榻邊兒上，讓晴初服侍著換了繡鞋，便急著要往門外走。

還沒等她走出門去，卻生生被晴初拉了回來。

“殿下，也不是這么急的。奴婢先給您上妝?！?/p>

她此言一出，楊蓁反倒覺得臉頰有些滾燙。

可她一想起傅虔等在外面，便有些心急想要見到他。

不知為何，經(jīng)過晴初這一提醒，她心里倒生出一絲別樣的情緒來。

淡妝拂面，朱唇輕點(diǎn)。

經(jīng)晴初一番裝點(diǎn)下來，一個(gè)玉一般純粹無暇的美人便出現(xiàn)在銅鏡里頭。

她見妝成，又要抬腳走人，卻又生生被晴初按下。

晴初嗔怪道：“從前殿下聽了上將軍的名號(hào)，唯恐避之不及，今兒個(gè)怎怎的如此心急了？”

楊蓁不由地垂下了臉去，由著她擺弄。

晴初說得對(duì)。她前世里慵懶慣了，晴初手法又好，每次梳妝前她都像貓兒一樣舒服地睡著了，自然也不在意時(shí)辰早晚。

可是她去了尚陽，不僅沒了從前那么多下人伺候著，許多時(shí)候還要自己親力親為。

于是她性子也比從前急了不少。

她一排排看過去，這滿妝臺(tái)的金釵玉簪，唇脂胭脂，還有那滿斛螺子黛，都是她從前鐘愛的小玩意兒。

如今看過去，竟有些失而復(fù)得的意味。

從前她為了陸子胥，什么也不要了。

除了這些身外之物，她還放棄了名節(jié)，放棄了天家的顏面。

直到她的任性鑄成了大錯(cuò)，她悔不當(dāng)初。

如今老天垂憐，她回到這一切伊始，勢(shì)必會(huì)拼盡全力阻止那一切的發(fā)生。

心中有了盤算，恰巧一個(gè)精致的隨云髻在晴初的手下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