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只有這一件穿。
她在外面蹲了十來分鐘,像是發(fā).泄般不住地揉搓上面的痕跡,可邊洗眼淚邊往外涌。每一滴血.水都像是滾燙的,燙得靈魂都在發(fā)疼。
等一切收拾完畢回到房里,她卻發(fā)現(xiàn)不對勁,手一松掉落在地︰“喬越?”
喬越撐著角落,從來沒有壓垮的背此刻卻微微弓起。
他的額頭全是一層細密的汗,摸著也是冰涼,蘇夏又緊張又難過地幫他順背︰“你在吐?”
男人擦嘴角,拍拍她的手背算安撫︰“沒事?!?/p>
吐不出什么來,只是胃部陣陣痙攣。他比了個寬心的手勢,撐著慢慢坐回床邊︰“別擔心,小毛病。”
“胃疼?”
“恩。”
蘇夏從背后抱著沒說話,可喬越感覺到背后的一陣濕.熱。
“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強大的那個人,甚至覺得你不會生病。”貼著他的背,蘇夏心酸得要命︰“原來你會生病,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是普通人?!?/p>
喬越沉默了會,把人拉到懷里輕輕摟著︰“所以,我在你心底形象已經(jīng)崩塌了?”
“沒有?!碧K夏老實地搖頭︰“只是……感覺你離我更近了些?!?/p>
喬越把下巴擱她發(fā)頂上,忽然開口︰“欠你兩年,用一輩子來還好不好?”
蘇夏把頭埋得更深,聲音喑啞︰“……好。”
兩人都沒說話,喬越轉(zhuǎn)過身把她摟懷里。胃痙攣算什么,此刻蘇夏無聲的哭才是最讓他疼的。
昨天發(fā)生的一切都需要個宣.泄口,無論是誰。此時此刻只有拼命吸取對方體溫和心跳傳遞的能量,才能在風(fēng)雨飄搖的寸土上得到些許慰藉。
“睡吧,能睡多就是多久?!碧K夏跪坐在床邊抱著他︰“別什么都撐著,你我都只是普通人?!?/p>
雙臂收緊,隔了很久胸前才傳來低沉的一聲︰“恩。”
這件事被傳開后,影響遠比想像中大。
國內(nèi)第一時間派出專機準備將沈斌和張曉軍接回,在他要走的前一天蘇夏去看了他。
男人身體很虛弱,神智卻很清醒。斷口處的疼折磨得他徹夜難眠,而現(xiàn)在最疼的已經(jīng)不是手臂,而是心。
沒人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張曉軍”這三個字,沈斌也沒再問。
蘇夏把燒開的水涼好后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了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聽說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帶我們走?!?/p>
沈斌垂眼,聲音啞得不像話︰“如果沒有這次任務(wù),我也會再回來。”
“可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或許會遇到更壞的事?!?/p>
蘇夏抬眼︰“你要回去了,知道嗎?”
“知道?!蹦腥顺读藗€笑,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當初曉軍陪我來,這次我陪他走。我去給他家當兒子,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嫌棄我這個殘廢?!?/p>
視線順著落在包扎的肩膀處,原本健壯結(jié)實的右胳膊被切除了。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起身給他倒水來掩蓋落下的淚。
“我算是撿了條命?!鄙虮笤诒澈蟮扩U“只可惜不能繼續(xù)效力了?!?/p>
他沒擔心殘缺影響自己,卻只想著不能繼續(xù)效力及如何補償張曉軍的家人。蘇夏呼了口氣,轉(zhuǎn)身把杯子放在沈斌左手處︰“把他家的地址給我吧?!?/p>
男人頓了頓。
“也盡我們的一份力。”
沒有兒子這根脊梁骨,兩老需要錢的地方還有很多,雖然她知道對于兩人而言,多少錢都彌補不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
沈斌沒再堅持,緩緩說出一個地名。
蘇夏沒有用筆和紙,這個地方幾乎刻進了生命里︰“好?!?/p>
“不要有負罪感,”沈斌在她離開的時候開口︰“大家都是各司其職,沒有誰為了誰。我們沖鋒陷陣的時候也有醫(yī)生為救我們流血犧牲?!?/p>
蘇夏點點頭,輕輕合上房門。
再回去的時候室內(nèi)多了幾個人,喬越招她過去直接一句話︰“我們也要走了?!?/p>
“走?”蘇夏沒理解到意思,以為喬越他們又被安排到別的地方︰“現(xiàn)在還能去哪?”
“不是去哪,是回去?!绷蟹驀@了口氣︰“剛才接到總部的電話,所有熱帶病組項目全部叫停并撤離。這里的局勢有可能會像更壞的方向發(fā)展,雖然我們之中有外科醫(yī)生,可隊伍主攻的幷不是這個?!?/p>
要走了。
蘇夏接到這個消息后以為自己會松口氣或者高興得喊出聲,卻都沒有。此時此刻心卻出奇地平靜,平靜之后還有些空︰“什么時候?”
“下午有人接我們?nèi)C場。”
她站了會才意識到要去收拾東西,可走到空蕩蕩的屋內(nèi)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不用收。除了人在護照在,別的什么都沒留住。
終于要走了,而被迫撂下的卻是一堆爛攤子。
直升機來之前,醫(yī)隊把手里的東西及記錄轉(zhuǎn)交給當?shù)蒯t(yī)師。
對方茫然又渴求地一路跟在后面天真地問︰“你們走多久?什么時候回來?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可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因為沒有人能給出答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這批走了還會有新的項目組的人來。只要有需要,這塊土地絕對不會被放棄。
到達喀土穆,列夫就與他們告別。
“我要去找左微?!蹦腥嗣K于舍得剃的胡子感嘆︰“好久不見,挺想的?!?/p>
蘇夏以為左微早就回國,聽見她也在這里,縱使情緒低落,也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在哪?”
喬越看了下表︰“兩小時后飛國內(nèi)的機票,恐怕我們趕不上?!?/p>
臉上浮現(xiàn)出明顯的遺憾,列夫咧嘴︰“我把你們的心帶去就行,再說人去多了我緊張,一緊張就不會說話了……我今天帥不帥?”
刮了胡子的臉仿佛年輕了好幾歲,只是……長期曬太陽的上半截是棕色的,胡子下的皮是青白的。
混在一起是另類的。
大伙違心地應(yīng)付︰“帥?!?/p>
上飛機后蘇夏就犯困,望了會越來越遠的地面,有種很遙遠的恍惚感。
短短幾個月的經(jīng)歷卻像是過了一輩子,人生的大風(fēng)大雨幾乎全都集中在這里。到現(xiàn)在如果有人問她感覺如何,說點什么,畢竟在這里待了這么久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可蘇夏覺得自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想起這些心就會跳得很快,胸腔壓抑不住的澎湃。
蘇夏一路睡過去,喬越將自己的毛毯小心地搭在她身上,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她看了很久。想去摸摸她的臉,把眉心那個“川”字給抹平,可又怕驚動她。
空姐幾次要來送餐,他都用手勢示意停在不遠處自己起身拿。熱水冷了又換,只怕她醒來想喝。
直到穩(wěn)穩(wěn)降落,喬越貼著依舊熟睡的蘇夏親了親︰“寶寶醒醒,我們回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