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幾個侍衛(wèi)取來干燥的碎木鋸末鋪展在有些泥濘的道路上,讓太傅一行人可以不臟鞋底地一路過去??尚l(wèi)云志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他的大哥,衛(wèi)家出了名的忤逆子,從來都是對女子淡淡逢場作戲一般的大哥,居然一路牽著那神秘女子的手,小心呵護,關懷備至的模樣,真是有些讓人疑心家兄被奪舍了,這偉岸的身軀是住進了哪個憐香惜玉的游魂?
聶清麟也是有些驚詫。雖然她老早就知道衛(wèi)冷侯出身于富戶,但是那種認知里還是不知這“富”字的限定是幾何。
當?shù)巧线@艘大船時才知道,那不遠處還有幾艘沒有進港的大船居然也都是衛(wèi)家船隊的,除了貨船外,甚至還有十幾艘小型的戰(zhàn)船在貨船旁保駕護航。船上的仆役有許多人的膚色模樣也甚是怪異,一看就非中土人士,但是個個看起來訓練有素,身上統(tǒng)一的布衫上印著個“衛(wèi)”字??催@大船的吃水量便也清楚,絕非是在近海航運的貨船,這樣的航船可以乘風破浪去向更遙遠的地方……
看這船隊的規(guī)模,便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個在大魏朝里名不見經(jīng)傳的魏家是何等財力?太傅說僅憑一己之力便是養(yǎng)得起皇上的吃穿用度絕非狂妄之言。
登上了船艙,聶清麟也明白太傅為何不命人撿些中意的直接送入宮中了,那貨箱綜合交錯,實在是數(shù)目驚人。
衛(wèi)云志徑直打開了貨倉最深處的一扇厚重的大門,里面赫爾還套著個密室,走入其中,才發(fā)現(xiàn)里面是更為精致的奇珍異寶。大部分是面積甚大的擺件。
突然聶清麟發(fā)現(xiàn)了一面鏡子,居然能清清楚楚照出人的影子,頓時起了好奇之心,微微撩開了面紗,將小臉兒湊近些照了照。
就在那素手撥開面紗之際,衛(wèi)云志便清楚地窺見了這神秘女子的面容,走南闖北,見慣了各色美人的他立時便是呆愣住了,只心道:也難怪一向面冷的大哥也變得柔情蜜意,這等佳人當真是值得一生相守的珍寶。
衛(wèi)冷侯見她好奇的樣子便問:“這是什么鏡子?”
衛(wèi)云志連忙說:“這是鍍銀鏡,在西陸很是流行,不過像這塊能照滿全身的工藝很復雜,卻是少有的,這位小姐若是喜歡,只當命人打包好送與你了?!?/p>
說完這番話時,他本以為這小女子會露出驚喜的表情,滿臉激動地表示感謝。卻不曾想,那小女子卻是淡淡一笑,只輕聲說了句:“有勞了?!蹦堑ǖ纳裆?,似乎別人送她一座金山都是理所當然的。衛(wèi)云志心里有些微微愕然,只心道這小女子年紀看著不大,為何這么倨傲?
他卻不知這小女子本是出至皇家,如今又位列九五至尊,雖然被他的家兄架空得幷無實權,但是自小的教養(yǎng),就算是真見了稀罕的物品,又豈會像小門小戶的女子那般驚喜得失了態(tài)?
如此又挑選了幾樣不多見的擺件后,聶清麟便有些受不住船里的濁氣,可看太傅的意思又是沒有挑選完的架勢,只是看到了合適的,便點點手指吩咐下人搬下去,便在一旁強忍著,最后倒是忍耐不住咳嗽了幾聲。
太傅這才回身看了她,微微皺了皺眉便牽著她走了出來。
單嬤嬤扶著她入了船上的內(nèi)室休息。而太傅似乎還是要跟自家的弟弟說些要緊的,好一會兒都沒有上來。
單嬤嬤見公主的嗓子還是不大舒服,從身旁宮女那取來隨身拎著的漆木的盒子,從里面取了茶盞和一個精致的帶炭座的高腳小水壺,在壺里注上了帶來的山泉水后,又在炭座里塞上一小塊點燃的香炭塊不一會壺里的水便熱了起來,正好泡上一杯香茶。
當衛(wèi)云志跟在兄長身后也來到內(nèi)室時,看到的就是一位婆子帶著三位侍女服侍那女子喝茶的情景。
衛(wèi)家雖富可敵國,教育兒女卻是從不講奢華,尤其是兒子更是杜絕了那吃著祖宗的福祉貪圖享樂的念頭。所以他也好,如今已經(jīng)是大魏權臣的大哥也罷,在吃喝上都是沒有太多的講究的。
原來自以為這是個攀附了大哥富貴的,有些恃嬌而傲,目中無人。
可是現(xiàn)在看這位女子,但是喝茶一樣便是有著繁瑣的講究,一看那種舉手投足間的氣質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大哥是一向是納妾而不娶妻,這女子看著發(fā)式,也不像是入府開過臉兒的模樣,究竟是怎樣的高門大戶,放心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與大哥一同外出?
衛(wèi)云志的船隊只是臨時靠岸補充給養(yǎng),現(xiàn)在海上風頭真勁耽誤不得,與難得一見的兄長話別后,又有侍衛(wèi)將太傅給弟弟準備的食物還有衣服、藥品的大箱子抬上船后,大船就準備拔錨了。
站在太傅的身旁,聶清麟的心里卻是有些感慨,方才在太傅與親弟的只言片語里,她也聽出了太傅的
全家?guī)詹辉谥型?,而且太傅也甚是不愿家人隨意回來一般。
只是微微一想,聶清麟就明白了內(nèi)里的緣由。太傅當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只怕這大魏的龍椅早就是被他覬覦許久了。
原先看著衛(wèi)冷侯對著新歡舊愛都是薄情寡淡的樣子,原以為他便是個不重情的人,身旁的人左右都是可以利用,可以驅使,可以享用的罷了。
不過冷心冷清的大人對家人倒是極其重視。篡權奪位便是將身家性命全都押注上的豪賭。贏了,君臨天下;輸了,滿門抄斬??墒翘祬s是借著家中的商賈身份,將全家移至出中土,倒是免了他的后顧之憂……
在回程的路上,聶清麟在馬車里閑來無事,倒是好奇問了太傅關于航海的事情。聽了太傅的只言片語頓時暗暗羨慕了一來,如若能夠出海,不再受陸路邊疆的束縛,那將是怎樣一副遼闊畫卷?每日晨起,看到是白浪吞天,波瀾沃日的壯闊景象,去過的地方是一個個地理圖志都沒有記錄過的奇異國度,那又該是何等傳奇的一生呢?
“太傅為何甘愿放棄族中的事物,而身居朝堂?”一時沒有忍住,到底是問了出來。在她看來甘愿放棄那樣的精彩,卻是在朝堂中每日算計,也是在是個沒見識缺魂的選擇了。
太傅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明白她為何問出這樣的話,臉色似乎比在朝堂面對匈奴使者還要黑上一些。狠狠地瞪了聶清麟一眼。龍珠子一向是識趣的,將太傅不欲多言,便是安靜地閉了嘴。
過了老半天,太傅才神色鎮(zhèn)定地終于回道:“本侯暈船……”
大海中行駛的船與平時運河湖中之船不可同日而語。一旦巨浪襲來,船身顛簸真是翻江倒海。謫仙的太傅上了海船就會吐得七葷八素,仙氣全無,不但如此,武全才無所不能的太傅大人還不會游泳,這樣的衛(wèi)冷侯就算有心繼承家業(yè)也是無力啊,只能做了一條困在旱地的蛟龍,沒事的時候征地廝殺,玩弄權術,過一過旱地深海掀波瀾的癮頭。
聶清麟聽完了太傅的一番解釋,突然有些眼角垂淚,原來竟是這般可笑原因,讓大魏朝出個邪魅狂狷的大佞臣!
回去的路上,聶清麟也不知是怎么了,微微覺得有些肚痛,她原先是之當著自己方才茶水飲得太急,稍微有些不適,可是當她慢慢地起身時,卻發(fā)現(xiàn)扶住自己胳膊的太傅大掌微微一僵。
待她順著太傅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方才壓在身下的白色羅裙上被殷紅的**染上了朵朵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