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結(jié)微動,少年輕聲一笑。韋如夏聽著他的笑,捏著手上的陶泥,突然道:“這肯定是我最難忘的一個生日?!?/p>
拉胚機(jī)還沒停,她手忙腳亂地弄著拉胚機(jī)上的陶泥,表情依然淡然如水。不論發(fā)生了什么意外情況,她總能保持這樣的淡定。
駱瑭看著她手上的陶泥再次坍塌,起身站了起來。韋如夏察覺到他的動作,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后,駱瑭拉過自己的座位,坐在了她的身后。
少年甫一坐下,韋如夏就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薄荷香。薄荷香往往是讓人清凈的,韋如夏卻覺得有些燥,后背貼著少年的胸膛,她能感受得到少年有力和略帶紊亂的心跳。
剛剛閑聊的女生們在駱瑭坐下后,發(fā)出了一小聲尖叫。在他們尖叫的過程中,駱瑭伸手覆蓋在了韋如夏的手背上。
她第一次做,手上的陶泥根本不成形。駱瑭握著她的手,將陶泥歸置成形。他呼吸很輕,搔過韋如夏的后頸,少年聲音低沉,如山澗清泉。
“現(xiàn)在更難忘了么?”
感受著駱瑭的呼吸,韋如夏不耐熱,她耳根漸漸染了一層粉色,手上的陶泥漸漸成形,韋如夏沒有否認(rèn),輕笑著應(yīng)了一聲。
“嗯?!?/p>
駱瑭給她做了一個小杯子,她在上面畫了兩只兔子,因?yàn)樗婉樿┒际菍偻玫?。她畫工一般,在杯子上丑萌丑萌的?/p>
楊舒汝晚上準(zhǔn)備了生日餐,晚飯兩人要回去吃。做完陶藝后,韋如夏想滑冰。安城沒有滑冰場,駱瑭就帶著她去了旱冰場。
韋如夏倒不是多想滑冰,只是在滑冰場里,總會讓她想起駱瑭對她表白時的場景。
韋如夏的十八歲生日,過得特別開心,像是把未來的開心都透支掉了的那種開心。她未來每年都會過生日,但所有的生日帶給她的快樂都比不上十八歲生日帶給她的快樂。
在晚飯前,韋如夏和駱瑭乘坐地鐵回家。出地鐵口的時候,韋如夏看到地鐵口有賣孔明燈的,她掏錢買了一個。
“有地方可以放嗎?”韋如夏拿著孔明燈,邊走邊問駱瑭。
駱瑭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應(yīng)了一聲道:“公寓后面的安河邊上可以放。”
“那就好?!表f如夏笑著道,“我想放孔明燈許愿,他們說孔明燈許愿比生日蛋糕許愿要準(zhǔn)?!?/p>
這種事情,韋如夏向來是不信的。但是今天,她想許一個一定要實(shí)現(xiàn)的愿望。
在家里吃過晚飯后,韋如夏牽著駱瑭的手到了安河邊。夏日夜晚的安河偶有涼風(fēng)吹過,但來這里乘涼的人依然很少,整個河岸上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我這是第一次放孔明燈?!表f如夏拿著馬克筆,在孔明燈上寫著自己的愿望。她寫著的時候,看了一眼旁邊的駱瑭。駱瑭也在孔明燈上寫著,見她看過去,他伸手遮擋了一下。
在這一遮一擋間,韋如夏看到路燈下少年微紅的臉。
她心下一動,腦子有些發(fā)熱,讓她生起了一股沖動。而這股沖動,很快就被河邊的微風(fēng)又壓了下去。
“放吧?!表f如夏拿著火柴,將孔明燈點(diǎn)亮了。
雖然是地鐵口買的,質(zhì)量倒是挺過硬的。燈點(diǎn)亮之后,孔明燈很快起飛,韋如夏笑起來,說道:“松手啦?!?/p>
旁邊駱瑭將手一松,孔明燈徐徐飛上了天空??酌鳠魺艄忾W爍,像是把漆黑的夜空都點(diǎn)亮了。周圍散步的人群,視線不自覺得也飄到了孔明燈上。
“你許的什么愿?”韋如夏靠在河岸的護(hù)欄上,回頭看著駱瑭問道。
剛剛還不讓她看到的駱瑭,在孔明燈飛遠(yuǎn)后,倒愿意告訴她他的愿望了。他回頭對上她的視線,說:“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p>
這是駱瑭對她最直白的告白,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人心動不已。
韋如夏笑容微收,她沒再看他,扭頭看著夜空中漸漸飄遠(yuǎn)的孔明燈,笑道:“我許愿你永遠(yuǎn)快快樂樂?!?/p>
說完以后,韋如夏眉心微蹙,咬住了下唇。
“那我們的愿望是一樣的?!表f如夏隱在黑影中,駱瑭幷沒有看到她的表情。
“嗯?”韋如夏虛虛一笑,問了一句,“怎么說?”
駱瑭回過頭,看著韋如夏,眸光清澈透亮。
“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我就永遠(yuǎn)快樂?!?/p>
韋如夏呼吸了一下,周遭的涼氣像是冰刀一樣割著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而就算如此,她做的決定還是要和駱瑭說。
“駱瑭……”韋如夏叫了他一聲,叫完他的名字,似乎就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氣。韋如夏沉了沉心,她抬頭看著駱瑭說道:“我不能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我明天下午就要坐飛機(jī)去英國了。”
晚風(fēng)吹著樹葉簌簌作響,路燈下的安河被吹起滾滾波紋,像是駱瑭一下被揉皺的心。剛才的一切仿佛是在做夢,駱瑭望著韋如夏,平靜地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少年的平靜讓韋如夏呼吸一滯,她像是擱淺的魚一樣,半晌后腦子才轉(zhuǎn)過彎兒來,她言簡意賅地說道。
“我爸這半年不是在巡演,他得了重病,一直在國外保守治療。林阿姨說他要繼續(xù)拖下去,很可能右邊身體全部萎縮癱瘓。他要馬上做手術(shù),做完手術(shù)后要在國外復(fù)健。復(fù)健時間至少十年,而且十年后未必會痊愈……我要去陪他?!?/p>
十年時間不短,更重要的是十年后未必會痊愈,她去英國,基本上是和父親在英國定居。她不會讓駱瑭等她,更不會讓駱瑭去陪她。今年在他奶奶家過春節(jié)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說過了,駱瑭可以出國讀書,但不能定居國外。他們駱家的根在安城,父母雙親和祖父母都在安城,駱瑭是獨(dú)生子,他也不可能去陪她。
她要去國外陪著母親和奶奶叮囑她要照顧好的父親,而他則要在國內(nèi)陪著他的家人。異國戀的未來很渺茫,他們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此時長痛不如短痛,必須快刀斬亂麻。
韋如夏很自私,她凌晨和父親通電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然而她還是在和駱瑭過完了自己的生日后才告訴他。她想要和駱瑭過完自己的十八歲生日,想永遠(yuǎn)記住這個給了她所有的少年。
直到韋如夏說完這些,駱瑭才漸漸地信了。她還是她,說的話簡單易懂,事情發(fā)生后她就考慮了所有的情況,然后干脆果決地做好決定,甚至沒有給他任何挽留的機(jī)會。
駱瑭想起了第一次見韋如夏的時候,她的眼睛里帶著看透所有幷且接受所有的淡然。韋如夏很果決,她向來拎得清,知道她想要什么,知道該放棄什么。
“你拋棄了我?!瘪樿┯X得認(rèn)識韋如夏就像是做了一場夢,現(xiàn)在韋如夏將這場夢給打碎了,他醒了,韋如夏走了。
少年的眼神緊緊鎖定著她,韋如夏的心像是被劃了一刀,她搖頭道:“不是的,駱瑭你很好,人人都喜歡你,沒有人會拋棄你。”
“除了你。”駱瑭說。
三個字,像是一記悶拳打在了她的胸口,韋如夏回答不上來了。
駱瑭看著韋如夏,他的眼睛里洶涌著韋如夏從未見過的情緒,少年聲音陰郁,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
“但我寧愿被全世界拋棄,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