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花朝(上)
凝園正房,顧熙言懶懶倚坐在錦榻上,纖纖素手捧起茶盞,小小啜飲了一口杯中的明前龍井。
杯中茶湯清亮,芽葉舒展,一口入喉,醇香回甘。
這明前龍井乃是今春頭采的新茶,茶樹歷經(jīng)霜雪冒出的第一波嫩芽,滋味最是清香醒神。
仲春時節(jié),柳絲吐綠,芳菲斗艷,一片欣欣向榮。與此同時,大地萬物陽氣升發(fā),人體內(nèi)肝氣日漸旺盛,極易肝氣郁結(jié),損傷五內(nèi)。
顧熙言身邊陪嫁來的丫鬟婆子里,有兩三個是母親顧林氏從林家?guī)淼募遗蚴芰诵恿质兰业氖来?,頗為看重時令養(yǎng)生之道。
故而,前兩日,王媽媽特意和廚子交代過一聲,叫小廚房里頗為應(yīng)景地做了些補虛氣、祛肝火的吃食,以求五內(nèi)協(xié)調(diào),陰陽平衡。
黃花梨木小方桌上,擺著一例清蒸蟹粉獅子頭,一例燙干絲,一例蟹黃小籠,一例油燜春筍,一例百合蓮子桃膠羹。
顧熙言每日早起都有些泛酸吃不下東西,經(jīng)過這小半年的時日,小廚房也漸漸摸清了主母的習(xí)慣,每日呈上來的早膳秉承著“少量多樣”的原則--每樣吃食分量都不多,但勝在色香味俱全,足以叫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那竹編的小蒸籠里盛放著寥寥三只蟹黃小籠,靛玉夾了一只放到顧熙言面前的粉彩碗碟中,勸道,“小姐,空腹飲茶最是傷胃,不如先吃點東西墊墊?!?/p>
那小籠包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皮薄餡兒多,隔著晶瑩剔透的包子皮兒,隱隱能看見里頭飽滿的蟹膏蟹肉。
顧熙言點點頭,夾起蟹黃小籠輕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包子的湯汁瞬間在口腔里四溢開來,滿是蟹膏的鮮美與豐腴。
顧熙言正吃的開懷,那廂有丫鬟打簾子進(jìn)來道,“秉主母,侯爺下朝回府了。”
顧熙言聞言,不由得一愣。
以往每日蕭讓上朝,算上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大抵要耗時將近兩個時辰才能下朝回府。今日怎么剛過了一個時辰就散朝回來了?
顧熙言正滿心疑惑,那廂男人已經(jīng)打簾子進(jìn)來了。
顧熙言見狀,忙放下筷子起身上前,親自解了男人身上的玄色織錦披風(fēng)遞與一旁的下人,拉著男人的大手坐到錦榻上,笑道,“侯爺今日散朝的格外早些?!?/p>
蕭讓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茶盞,飲了口清茶,“皇上龍體欠安,今日早早便散了朝?!?/p>
原來,近日成安帝的風(fēng)寒病癥日漸加重,太醫(yī)院開了四五次藥方,成安帝一連喝了半個月的苦藥依舊不見好轉(zhuǎn)。
今日金鑾殿早朝,那翰林掌院學(xué)士胡文忠胡大人剛出列準(zhǔn)備啟奏,成安帝竟是捂著心口咳嗽的喘不過氣來,無奈只能中途散朝。
顧熙言聽了,心中暗想,上一世成安帝便是纏綿病榻,不理朝政,四皇子和太子才會肆無忌憚的大起干戈??墒牵洗纬m宴上,顧熙言遠(yuǎn)遠(yuǎn)望見成安帝,覺得這位真龍?zhí)熳勇暼绾殓?,步伐穩(wěn)健,看上去身子還硬朗的很。想來,成安帝這次身染風(fēng)寒應(yīng)該只是一場小病小痛,很快便會痊愈。
蕭讓對成安帝染病一事幷不過多贅述,他神色淡淡,掃了眼桌上幾碟像是沒動過一般的吃食,不禁皺了眉,“夫人早膳竟用的這樣少,和那小貓的飯量也差不了多少。這么下去,身子怎么強健的起來?”
顧熙言頗為不好意思道:“妾身今日起得晚了些,故而早膳也用的晚了些,草草吃了一點便覺得有些腹脹了。”
今日蕭讓一早上朝去了,沒了男人在枕邊騷擾,顧熙言舒舒坦坦地睡到自然醒,方起身洗漱用膳。
顧熙言的性子素來慢騰騰的,因今日不用處理內(nèi)宅事務(wù),日曬三竿的時候才起了床,一邊兒睡眼惺忪地發(fā)著待,一邊兒不緊不慢地用了盞明前龍井,一只蟹黃小籠足足吃了半晌,一不留神兒便吃到了蕭讓回來。
蕭讓抬手揉了揉美人兒的發(fā)頂,“夫人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莫要一味追求身姿纖細(xì)而過度節(jié)食.......那般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本候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p>
最近盛京城中十分流行纖弱之美。顧熙言生來嬌弱,奈何骨纖肉豐,摸上去總是肉乎乎的。
從去年出閣到現(xiàn)在,不知不覺之間,顧熙言的身量足足長了半頭之高,如今站在蕭讓身旁,竟是堪堪到了男人肩膀的地方。
顧熙言笑著點了點頭,紅唇一張一合,“妾身記下了。廚房里做的佳肴美味至極,妾身才不舍得為了腰肢細(xì)上三分而刻意節(jié)食呢?!?/p>
“哦?”蕭讓看著美人兒飽滿的唇瓣,聲音頓時低啞,“今晨上朝十分匆忙,不知這例蟹黃小籠滋味如何?本候這便來嘗嘗........”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俯身,想要湊過來輕嘗那粉嫩唇瓣里的香甜滋味。
顧熙言見狀,眼疾手快的伸手摀住男人的薄唇,另一只手推拒在男人的胸前,滿面紅暈,“侯爺又這般、又這般沒個正形!”
那小手兒嚴(yán)嚴(yán)實實地捂在男人的兩片薄唇之上,蕭讓望著那如避洪水猛獸一般的美人兒,低聲輕笑一聲,竟是在美人兒掌心輕舔了一下。
又酥又麻的觸感從掌心傳到四肢百骸,顧熙言被男人猝不及防的舉動驚到了,忙抽回了小手兒,眼神閃躲,滿面羞憤,“侯爺不是還要去演武堂儀式議事嗎.. .....眼下時辰不早了,侯爺還是快快起身去吧!”
聽著這趕人的話,蕭讓不再惡意作弄美人兒,終是忍不住俯身在她臉頰上用力親了兩下,方噙著笑意大踏步離去了。
......
演武堂。
驃騎將軍鄭益面有慮色,“自打韓國公回京,四皇子行事愈發(fā)肆無忌憚。如此下去,不久之后只怕要出現(xiàn)雙龍奪嫡的局面!”
蕭讓將手中的信函拍在桌上,神色喜怒難辨:“那小公爺韓燁有將相之才,四皇子得其效力,自然是高枕無憂了大半?!?/p>
輿圖之前,中郎將蘇檢手執(zhí)竹筆,在淮南道、江南道上劃了兩個圓圈,“韓國公老公爺賦閑多年,如今整個國公府的家業(yè)都握在這位小公爺手中?!?/p>
“韓國公一族盤桓江南、淮南一代。韓燁此人生來便有心疾,意志堅韌非常。六年之前,老公爺落下腿疾,韓燁因故離京,在兩地歷練整整六年。屬下曾聽聞,韓燁其人手段狠辣,行事素來快刀斬亂麻,初到之時,僅用了短短三個月便將兩地駐軍整治地服服帖帖,兵法部署上更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縝密得當(dā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