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有丫鬟打簾子進來,奉上一盞川貝雪梨燉兔肉。
那日芳林圍獵后不久,平陽侯府便差人送來了好些獵物幷一支上了年頭的人參,還特意捎了平陽侯夫人的話來,說“望沈夫人保重孕體”。
沈夫人望著那盞例湯,心中一動,淺笑著看向沈階,“夫君為人剛正不阿,那私結(jié)朋黨之人一向是對夫君敬而遠之的,可隔壁的平陽侯府卻不畏人言,和咱們來往如常。那平陽侯夫人聽說妾身有孕,更是多次叫人送來方便孕婦用的衣食住行之物,滿是貼心關(guān)懷。”
“妾身拙見,私以為平陽侯府有百世清明,平陽侯爺又素來英武正直,夫君若是想不明白信中之事,或許可以上門討教一番.....”
沈階聽聞此言,望著那燈盞里跳動的火芯,不禁陷入了沉沉的深思。
......
昨晚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沈階拍開了平陽侯府的大門。
演武堂里,蕭讓負手而立,望向身后的沈階,薄唇動了動,“江南一案牽扯甚廣,非同尋常。再者,這事兒一管就要到底,是否做好了打持久之戰(zhàn)的準備,沈大人可想好了?”
沈夫人聞言,坦蕩反問,“此案牽連多方利益,侯爺多年以來置身事外,從不參與朝堂紛爭,這一回,侯爺可是真的想好了?”
蕭讓不禁輕笑出聲:“百代而下,如煙云過眼,本候本想順遂父侯的遺愿“獨善其身”,奈何躲避得了一時,躲避不了一世?!?/p>
“本侯不惹紛爭,卻攔不住紛爭偏要來招惹本侯?!?/p>
那日,顧熙言和蕭讓說了顧府未來有難之后,蕭讓立刻叫人暗中調(diào)查,果然發(fā)現(xiàn)王府的幾個心腹下人最近和顧府來往甚密。
可當時蕭讓也只是懷疑,幷沒有料到王謝兩家竟是在江南一案上下了這么一大盤黑心黑肺的棋局,如今想來,陷害顧家的事兒只不過是這盤大棋中的一個小小環(huán)節(jié)。
歷朝歷代,多少世家大族“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以往他蕭讓置身事外,笑看兩黨紛爭,不過是覺得世事不動如山岳,難測如陰陽,如今,既然這些牛鬼蛇神紛紛沖他身邊之人下手,就別怪他出手干票大的。
只見沈階一身磊落,拱手道,“前路艱險萬分,妖魔鬼怪不計其數(shù),沈某人謝過侯爺,愿挺身而出,為這天下蒼生討個公道?!?/p>
......
午膳時分,凝園正房里。
今日休沐,蕭讓不必去上朝,自打早起練了劍后,便去了演武堂議事,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了兩個時辰。
黃花梨木小方桌上已擺好了數(shù)例菜色,顧熙言從內(nèi)室里打簾子出來,望著依舊空空如也的紫檀木雕花紋椅,問道,“可曾差人去演武堂請侯爺用飯?”
桂媽媽答道,“回主母的話,沈大人正和侯爺在演武堂議事,方才流火侍衛(wèi)傳了侯爺?shù)脑拋?,叫主母先用午膳,不必等侯爺同用。?/p>
顧熙言想了想,“是哪位沈大人?”
一旁的靛玉插嘴道,“是侯府隔壁的鄰居,沈階沈大人。”
顧熙言聞言,不禁皺了眉頭。
上一世,從嫁入侯府到慘死刀下,她可從沒見過這位沈大人的面兒,也從來沒聽說這位沈大人和平陽侯府有什么交集。
這一世,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事情變得和記憶里不同了。
顧熙言掩下心中狐疑,淡淡笑了笑,“眼看著快到午時了,若是沈大人和侯爺議完事太晚,便留沈大人在府上用飯罷?!?/p>
桂媽媽笑著應(yīng)了聲,便親自挑簾子出去傳話了。
........
翌日清晨,金鑾殿早朝,沈階手持象牙笏板出列,連參參知政事王敬孚、國丈謝萬眺兩本,平陽侯蕭讓幷淮南王、定國公紛紛出列聲援,列出王、謝兩家數(shù)十道罪狀,直將王黨一眾黨羽罵的啞口無言。
成安帝雖然信奉佛、道兩家,幷非一味愚信之人。雖然百姓們對“陰兵借糧”的傳說深信不疑,然而成安帝心中清楚的很--那樁“陰兵借糧”奇案的背后,乃是**所致。
于是,這位心機深沉的帝王一面表誠心向上蒼乞求贖罪,一面便派人暗中調(diào)查多日,手中也掌握了謝、王兩家的諸多罪證。
經(jīng)過十來年的積累,王、胡兩黨黨爭激烈,黨羽頗豐,成安帝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想除之,只是礙于時機未到。
如今,王謝兩家欺上瞞下,目無王法,桀貪驁詐,置黎民百姓于水火,干出來這等千古罵名的勾當,簡直是往成安帝的頭上扣屎盆子,真真是觸動了成安帝的逆鱗。
糧倉系國脈,成安帝身為一國之君,定要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再加上那王敬孚乃是謝萬眺的二女婿,若是來日太子榮登大寶,王謝兩家定是權(quán)傾朝野。
成安帝本就忌憚謝氏已久,又怎會把這等隱患留到身后百年?
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這回,成安帝可是下了狠心,連把江南道官員一窩端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