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握住美人的柔夷,輕啟薄唇,低頭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如最虔誠的信徒一般。
無邊黑暗里,無盡光明里,他都會握緊她的手,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放開。
顧熙言泣不成聲,傾身撲到了男人懷中。淚水漣漣而下,沾濕了她和他的衣襟,一時間竟分不清是誰的清淚。
那日夷山之巔,顧熙言受到的創(chuàng)傷太大,自打恢復記憶之后,又是一副逃避的模樣,蕭讓怕她把愁緒都郁結在心里,憋壞了身子,如今見她大哭著發(fā)泄出來,反倒放下了心。
不知過了多久,顧熙言才止了抽噎。她攀著男人的臂膀,扯著他的衣裳一角攥在手中,悶悶道,“我昨晚又做噩夢了.......原來,夢中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并不是你,而是韓燁。”
“我不怨你。那日懸崖上......你們各為其主,各有立場,不是他死就是你亡。我不忍心看著他墜崖,更不想看著你出事。”
“只是我心里過不去,我忘不了那天他墜崖的場景。蕭讓,我總覺得欠他良多。這幾日,我在義診棚中拼命想多救些人,只求一個心安?!?/p>
蕭讓聽了這番話,垂眸看著她,“你是在替我贖罪嗎?”
“你身為三軍將帥,立場如此,何來贖罪?!鳖櫸跹蕴а劭此?,“若非要有個名目,就當是替上一輩子的我報恩罷?!?/p>
上一輩子,韓燁對顧熙言所做的身后之事,蕭讓是知道的。他頓了頓,輕啟薄唇,道了一聲,“好。既然是報恩,我陪熙兒一起?!?/p>
前塵往事,他亦愧對她良多。
恩恩怨怨,錯錯對對,兩世因緣交織,早已讓人分不清是對還是錯,亦分不清是恩還是怨。
內室里安置著冰雕,按理說是涼爽至極的,可兩人方才淚眼相對,傾訴衷腸,竟是連身上的衣衫都濡濕了。
蕭讓擁住身前的美人兒,薄唇在她眉心輕輕吻了吻,“嗓子都哭啞了。先換件衣裳,我叫他們上熱茶可好?”
顧熙言誠心不叫他舒坦, “我要喝玫瑰八寶茶。不要干玫瑰,也不要凍玫瑰,只要新鮮的玫瑰--你去泡?!?/p>
顧熙言對著男人哭了半晌,心中的委屈還在,故而此時使喚起蕭讓來,用上了十成十的嬌小姐脾氣。
這大夏天哪里來的新鮮玫瑰?
偏偏顧熙言這一身冰肌玉骨從小到大就是這么嬌慣出來的,蕭讓捏了捏柔若無骨的小手,心甘情愿的應了,“好,我去找。”
這還不算,顧熙言抱著他的腰,得寸進尺,“還得喂我才是?!?/p>
她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就這么抬了一雙濕漉漉、亮晶晶的含波眼看他,蕭讓心頭軟的一塌糊涂,薄唇一笑,親了親她的眉心,“為夫領命?!?/p>
那日四皇子伏誅之后,蕭讓將元寧長公主的遺體存封在梵凈山的伽藍寺的冰窖之中,三日之前,舉行了秘密發(fā)喪。葬禮幷沒有大操大辦,只有蕭讓和顧熙言二人以及平陽侯府曾近身服侍的老奴才們。
那日破曉,趁著晨露熹微,蕭讓親自扶棺,自平陽侯府大門而出,一路行至京郊,葬于平陽侯府陵墓,和蕭讓的父侯合葬,生同衾,死同穴。
后來顧熙言才知道,原來隱翠峰上清心庵里的夢參師太便是蕭讓的生身母親,自己和婆母元寧長公主原來也曾見過一面,只是當時縱使相對卻不識,此生,顧熙言沒能向元寧長公主行媳婦之禮,便斷了這段婆媳的緣分。
顧熙言心中感慨不已,又聽丫鬟說了那日蕭讓回府之后抱著她的傷懷之狀,對蕭讓是滿是憐惜,就連看向男人的眼神兒里都多了三分心疼。
淮南王也終于有了音信。
那日演武堂中,蕭讓收到塞北來信。當日淮南王追殲烏孫余部到柔然境內,身中賊人暗箭,那箭上涂有劇毒,淮南王當即不省人事,滾下山澗。
幸好淮南王身上帶著輝如公主給的平安佩,那紅藍相間的平安佩乃是柔然王室的象征,淮南王在幽深的山澗昏迷之際,被路過的柔然族人看到腰間的平安佩,好心相救,這才撿回一命。
蕭讓當即傳令下去,“傳話給淮南王爺--剿滅烏孫余部后,速回京,不可久留速。朝中流言已紛紛,若再耽擱數(shù)日,只怕新帝疑心更重?!?/p>
前段時間,淮南王失蹤的消息傳到盛京,朝中流言四起,漸漸謠傳成了淮南王擁兵自重,在柔然徘徊多日,不肯回京。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就連新帝也多次追問淮南王的行蹤,分明是起了疑心。
新帝手握遺詔,在金鑾殿中閉門處理了大半個月的政事,終于把成安帝留下的一攤爛泥般的國事理了個干凈?;茨贤跎性谌保碌垭m然生了疑心,可也沒耐心再等下去,
八月初,新帝在朱雀門前舉行登基大典,祭拜過了天地,晚上又設宮宴,宴請文武百官。
禁廷之內,大幕落下。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紅宮墻深處,又是一次王朝更迭,人心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