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解脫
大帳之中。
一兵吏拱手道, "秉侯爺,鄭益將軍的棺木皆已備好。"
蕭讓身著金甲,面上還染著幾絲血污,一張俊臉上顯得邪氣非常,聞言轉(zhuǎn)了身, "好。安葬事宜可問過鄭虞將軍的意思了嗎?"
今日為了生擒韓燁,驃騎將軍鄭益身先士卒,千鈞一發(fā)之際,鄭益替蕭讓擋了韓燁的一劍,于陣前捐軀,馬革裹尸而還。
蕭讓和鄭益有多年兄弟情意,再加上今日鄭益乃是為他而死,故而蕭讓心中悲痛難忍,悔恨非常。
那兵吏面有難色,"鄭虞將軍悲痛欲絕,方才竟是哭暈過去了,故而屬下還未曾詢問。"
"可曾派了軍醫(yī)過去探診?"
"大夫說鄭虞將軍悲痛過度,旁的倒是沒有大礙,只是人這會兒還沒醒,定國公爺正在大帳里守著呢。"
話音兒剛落,大帳的簾子便被掀開,一名身著戎裝的女子匆匆而入,撲到了蕭讓的懷中,
掩面痛哭不止。
蕭讓薄唇微抿,面上神情隱忍壓抑至極,過了許久才道,"鄭將軍的仇,本候會報。"
鄭虞從小父母雙亡,和哥哥鄭益相依為命,今日突然失去骨肉至親,心中肝腸寸斷,抱著蕭讓哽咽道,"兄長他生前曾說過,若有一日捐軀疆場,他不要長眠地下,被野獸蟲蟻分食兄長此生隨老侯爺、侯爺南征北戰(zhàn),天下之景中,他最喜歡的便是大海。我想把他的骨灰撒在大海里,好叫他以后能隨長風海浪而去,自由自在的,不必被世俗紛擾所困"
蕭讓點點頭,"那便擇良辰吉日,將鄭益將軍火化了,本候派人送你去東海,送走鄭益將軍的英魂。"
鄭虞擦了擦淚,雙手摟緊了男人的腰,"兄長臨終前,將我托負給了侯爺往后半生,鄭虞愿卸下一身戎裝,棲身后宅,服侍侯爺。"
蕭讓聞言,眸中神色莫測,薄唇動了動,"'不納妾'乃是我平陽侯府祖訓。何況,本候早已有嫡妻。"
鄭虞一怔,"可是侯夫人不是"
蕭讓抬手,輕輕把鄭虞從身前推離,眸中目光清亮無比,"本候答應(yīng)鄭益將軍好好照顧你,乃是想叫鄭益將軍走的安心,更是出于多年兄弟情義--本候定會親自為你擇一門良配,你無需擔憂這點。"
鄭虞聽著這委婉的拒絕,不甘心地追問,"我不要什么良配!侯爺明明知道,我心中的的良配,從來都只有侯爺!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
蕭讓聞言,當即皺了眉,正欲說些什么,不料那廂大帳又被撩開,一身穿羅衫衣裙,簪著珠花寶釵的女子出現(xiàn)在帳門前。
--竟然是顧熙言。
原來,今晨顧熙言聽說了韓燁被生擒之事,害怕蕭讓被他算計,立刻叫人套了馬車,火急火燎地來到大營之中尋蕭讓。
方才,顧熙言被流云引到大帳之外,便隱隱聽見一陣女子的痛哭之聲,等她進了大帳,映入眼前的便是兩人依偎在一起的一幕。
這是個和她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一襲戎裝,五官英氣,身姿修長,眉眼之間也全都是果敢堅毅。和一身金甲的蕭讓站在一起,顯得莫名登對。
蕭讓早就推開了鄭虞,現(xiàn)下正兩手扶著她的肩頭,此時看見顧熙言立在帳門處,男人當即后退了一步,遠遠拉開了和鄭虞的距離。
那廂,鄭虞看著男人刻意拉開距離,以示清白的模樣,便知道那帳門處貌若神仙的女子便是顧熙言了。
來的一路上,顧熙言一直在想該如何和男人說腹中孩子的事兒,光腹稿都打了好幾遍,此時望著眼前的兩人,心頭似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一陣一陣的抽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顧熙言望著兩人,默了半晌,才勉強笑了笑,"是妾身打擾侯爺了,妾身這便出去。"
"慢著。"鄭虞陡然開口,出口不善,"想必這位就是侯夫人罷。我雖身在軍中,可也聽聞夫人委身賊人一個月的事。"
那日顧熙言從韓燁那逃脫,突然出現(xiàn)在蕭讓的大帳之中,蕭讓派人將顧熙言連夜送走到別院,怕的就是軍中的風言風語,顧熙言聽了心里難受。
誰知,蕭讓雖壓下了顧熙言懷孕之事,可那走丟一個月的事情是瞞不住的。雖然蕭讓下令封鎖消息,壓下了流言,不叫這些腌臜事兒傳到顧熙言的耳朵里,可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
"如今這風言風語早已傳遍了軍中,夫人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侯爺想想怎的還好意思霸占著侯府正室之位呢?要我說,不如自請下堂"
顧熙言聽了這字字嘲諷,只覺得心頭委屈幾欲滅頂。
鄭虞話未說完,那廂,蕭讓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極其陰沉,陡然開口道,"出去。"
顧熙言以為男人是在說自己,死死咬著櫻唇,淚水盈盈地行了一禮,顫聲道,"妾身這便出去"
"你留下!"只聽蕭讓怒喝一聲,聲線如臘月風霜,"--鄭虞將軍,你先出去。"
那日兵臨城下,蕭讓哪怕冒著漫天箭雨,也要去救那個"假的"顧熙言。鄭虞試圖阻攔,卻被蕭讓挑落了手中長/槍,從那一天,鄭虞便知道顧熙言在蕭讓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可是如今呢?如今顧熙言身有污點,明珠蒙塵,他依然把她當做珍寶嗎?!
鄭虞滿臉難以置信,望著呵斥自己的男人待了許久,才捂著嘴哭著出了大帳。
大帳中陡然安靜下來,兩人靜靜對峙了半晌,顧熙言才邁著蓮步上前,將手中提著的食盒輕輕放在桌上。
那廂,蕭讓看著美人兒的側(cè)顏,心中思緒紛亂,眉眼之間漸漸籠上寒霜。
今日沙場之上,戰(zhàn)鼓剛剛擂起,韓燁便叫使節(jié)捎來了一紙書信,呈在蕭讓陣前,信中只有寥寥數(shù)字--"望平陽侯爺幫忙照顧好本世子之妻兒"。
蕭讓素來沉穩(wěn),乃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當時看了那紙書信,竟是怒火中燒,氣的幾欲掘了韓國公府的祖墳來。
原是"蕭讓心口中箭,性命垂危"的假消息傳遍了三軍,韓燁今日此舉乃是故意氣他,好叫蕭讓心煩意亂,無心戰(zhàn)事。
那廂,蕭讓只傷在右臂上,心中怒火三丈,竟是用左手提了承影寶劍,策馬疾馳而出,指名道姓地點了韓燁迎戰(zhàn)。
韓燁這才知道自己中了假消息的圈套,當即拍馬而出迎戰(zhàn)--兩軍主帥廝殺于陣前,真乃千古未聞。
方才鄭虞奚落的話語、和男人親昵的舉動在顧熙言的腦海里遲遲沒有散去,她心頭羞憤欲絕,腦海里一團漿糊,斟酌了許久,才恍然想起她來這兒乃是為了說腹中孩子的事兒。
顧熙言將耳邊碎發(fā)撥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氣道,"妾身有件事,一直想跟侯爺說清楚。妾身腹中的"
"夫人為本侯抬一房妾室吧。"男人眸色森寒,陡然出聲打斷。
顧熙言楞住了,"侯爺方才說什么?"
蕭讓心里帶著怒火,解了腰間寶劍重重擱在桌上,面上似笑非笑,"今日本候生擒了韓世子,鄭益將軍卻受了韓世子一劍,身死陣前。臨走之際,他把妹妹鄭虞托付給了本候。"
望著男人的薄唇一張一合,顧熙言腦子里嗡嗡的響,艱難地聽清了他口中的話,難以置信地看他,"侯爺要納鄭虞將軍為妾?"
"不錯,本候既然答應(yīng)了鄭益將軍,便要履行承諾。"
顧熙言的身子晃了兩晃,忙扶住桌子,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