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世前世恨
行行復行行,三軍人馬晝夜不停,追趕叛軍至夷山地界。
“報!暗樁來信,四皇子意欲勾結月氏,狼狽為奸,里應外合!”
“報!月氏大軍并柔然叛黨烏孫部落,昨夜趁夜色駐扎于三里之外!”
“報!盛京禁廷東宮來信,皇上重病垂危,大限將至,太子曰'圣人飛仙,天下必有大亂,四皇子必趁亂起事,望諸君防之,備之!'”
“啪--”蕭讓合上手中密信,眉宇間頗為凝重, “照信中這么說,皇上的大限之期就在這兩天了。明日一戰(zhàn),夷山地勢艱險,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最好的辦法,便是在此地把四皇子、韓燁麾下的眾將都解決干凈,以免后患無窮,尋釁滋事,阻撓太子登基?!?/p>
“好得很!”淮南王冷笑一聲,“明日咱們便將這些腌臜東西一起殺個干凈!是死是活,明日一戰(zhàn)見分曉!”
蕭讓望著燈盞里躍動的燭火,眸色漸深,那日他生擒韓燁,暴室之中,韓燁將前世之事娓娓道來,他說,上一世他命喪夷山,么,這一世呢?
大風卷簾,夜色寂寂。
丫鬟們挑開大帳,顧熙言邁著蓮步走入,還未張口,便被韓燁親自扶到了桌前。
“熙兒明日便要遠行,今晚便與玄哥一同用膳.....”韓燁握拳在唇邊輕咳了兩聲,接著道,“也算是為熙兒餞行?!?/p>
那晚韓燁病發(fā),嘔血不止,顧熙言當即寫了手信,叫軍中心腹之人快馬加鞭地去扶荔山求了藥來,雖有良藥在側(cè),奈何韓燁已是病入骨髓,每日一張玉面上蒼白如紙,少有血色。
顧熙言抿了抿唇,“此去山高水長,大抵是再也不相見。玄哥多多保重罷?!?/p>
韓燁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面前的紫檀木圓桌上,放著兩碗素面幷兩疊小菜,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顧熙言心中疑惑,問道,“今天可是什么特別的日子?”
韓燁笑了笑,淡淡道,“明日,是我的忌日?!?/p>
“這個日子太孤單,我想和熙兒一起過,所以便挪到了今晚。”
“熙兒可是會覺得不詳?”
顧熙言偏過頭去,強忍著眼中淚意,“有什么祥不祥的。你我都重活一世,我又怎會在意這些?!?/p>
“說得好。”
韓燁微微一笑,“這一世我醒來之后,做的頭一件事,便是縱馬去扶荔山下,尋到當年葬你的地方。春日時節(jié),扶荔山依舊是萬里桐花,千里杏林,一如當年模樣--只是香墳不在了,物是也人非。”
“當年夷山之上,蕭讓臨死反撲,我斷他右臂,卻也中了他的計謀,葬身于他的箭下,那滔滔江水冰冷刺骨,浸透了我的戰(zhàn)甲,那江中魚蝦紛紛用來,分食了我的骨肉軀骸。這一切,皆是拜他所賜!”
顧熙言聽得膽顫心驚,顫聲道,“你將他....你 你斷了他的右臂?”
韓燁臉上無波無瀾,“不錯?!?/p>
“收手吧,韓燁?!鳖櫸跹悦嫔匣乱痪€淚,“你對蕭讓的滿腔怨恨,一半是因為自己,一半是由我而起。可是上一世,我錯處諸多,所得結局也算是咎由自取,不能把錯處都歸結到蕭讓一人身上?!?/p>
“上一世,你為我所做的那些身后事,想為我打抱不平,我都感激至深??墒沁@一世,”顧熙言抬起淚眼看他,“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你離間我和蕭讓,利用我誘陷蕭讓,甚至險些害了我腹中孩兒......韓燁,我恨蕭讓不信我,也同樣恨你。你種種行徑,讓我傷透了心?!?/p>
“你和蕭讓各為其主,難免針鋒相對,可我還是要求你一件事,望你答應?!鳖櫸跹蚤]了閉眼,“倘若明日真到了山窮水盡的絕境,你能不能饒他一命?”
韓燁眸色漸涼,“你既然已經(jīng)決心與他和離,又為何還替他求情?”
“我同意派人送你回盛京,便是不想將你再交到他的手里。”
“上天叫我再世為人,便是不愿讓我重蹈覆轍,明日夷山之戰(zhàn),他必死無疑?!?/p>
“他死了你又有什么好下場!”顧熙言冷眼看他, “四皇子引狼入室,生性暴虐,來日就算得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史書上還要留一個'勾結外賊'的賣國之名!這些事,就算他能抹去,可是青史抹不去!萬民的心中抹不去!”
“成安帝重猜忌,憚忠 臣,沉溺佛道之術,這大燕朝在他手中早已是千瘡百孔,我扶持新君又有何錯!”韓燁陡然起身,甩袖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間!我有經(jīng)世之才,一朝為社稷之臣,也想匡扶明主,立功建業(yè),伸張大義于天下!哪怕是腐草之螢光,也愿憑一己之力照亮這萬古長夜,至死方休!”
“這是每一個男兒的鴻志!除了這顆殘破的心,我不比他蕭讓差!”
晚風穿帳而來,帳中躍動的燭火忽明忽暗,他那張溫潤出塵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少有的欲/望和野心,顯的有幾分陰沉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