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百章撩撥人心
滿布紅紗的內(nèi)殿之中,順德坐于鏡前,然而菱花鏡卻是背對(duì)著她,她的手指在菱花鏡上摩挲,卻一直未將銅鏡那一面轉(zhuǎn)過來。
她神色晦暗,正在此時(shí),身后響起一陣不徐不疾的腳步聲,緩慢而沉著。
未經(jīng)通報(bào)便能踏來她殿中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大國師站在順德身后。順德也未轉(zhuǎn)過頭,仍舊在鏡前坐著,輕輕撫摸這菱花鏡的邊緣。
“汝菱,喝藥了。”
大國師將一碗黑色的藥放在她右手邊的桌子上。
大國師很少親自做什么事,唯獨(dú)這件事,從制藥熬藥到端給她,他都是自己一人來做,從不假手他人。
順德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黑糊糊的藥汁,喝下去之后,不知道又要受怎樣的折磨與苦痛:“我待會(huì)兒喝?!彼龖袘械溃艾F(xiàn)在喝不下?!?/p>
“現(xiàn)在喝,藥效最好?!?/p>
“喝不下?!?/p>
沒有第三句言語,大國師端起了藥碗,手指抓住她的下頜,將她的頭硬拽了過來,在他掌心,順德沒有任何抗拒的能力。大國師一言未發(fā),便要將藥灌進(jìn)她喉嚨里。
順德死死咬住牙關(guān),又狠狠掙扎,終于忍無可忍,她站起身來猛地將大國師一把推開,大國師紋絲未動(dòng),她自己卻撞翻了圓凳,后退了兩步,她怒紅著眼睛,瞪著大國師:“喝不下!我不喝!不喝!”
及至此刻,大國師的眸光方冷了下來。
那樣的神色,令人見之膽寒,順德只覺遍體生寒,雞皮疙瘩后脊梁一直躥到臉上,但心中的那夾帶著不甘與妒恨的怒火卻壓抑了其他情緒,她喘著粗氣,瞪著大國師,卻未在等她再一次拒絕喝藥,大國師未端藥碗的手輕輕一動(dòng),順德只覺一股大力鎖在她喉間,緊接著,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她,徑直將她壓倒在書桌上,她試圖掙扎,卻毫無效果。
她的下頜被捏開,“哢”的一聲,關(guān)節(jié)幾乎被掰碎一般,她知道自己下頜骨被大國師拉扯脫臼,她的牙齒再也咬不緊,大國師便面無表情的將藥灌入了她的喉間。松手前,他輕輕一抬,那脫臼的下頜骨又再次闔上。
他松開順德,觀察著她。
不是觀察她的情緒,而是在觀察她的臉。
順德只覺心頭有一股要將她渾身都撕裂的疼痛躥了出來,順著血管爬上她的臉,令她痛得哀嚎出聲,她脫力的摔倒在地,不停的在地上打滾。
但她臉上的疤卻像是有蟲子在蠕動(dòng)一樣,慢慢將那皮下的凸起的爛肉吃掉,讓她的臉變得平整許多。
大國師對(duì)于順德的哀嚎充耳不聞,眼瞳間宛似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樣,微微發(fā)亮。
直到順德的尖叫聲低了下去,她臉上的疤也消失了一半。她猶如一條被痛打一通的狗一樣,趴在地上,粗重喘息。
大國師蹲下身來,將她散亂的發(fā)絲撩撥開來,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這藥有用,下次不要不乖了。”
順德趴在地上,冷汗幾乎浸濕了她內(nèi)里的衣裳,她轉(zhuǎn)動(dòng)眼珠,驚懼又怨恨的瞪著大國師。大國師卻未再說其他言語,將空藥碗端著,如來時(shí)一般,慢慢走出了她的寢殿。
順德緩了許久,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心口,一手緊緊攥著拳頭,未等呼吸平順,她從自己的懷里摸出了那顆尚未完成的藥丸。眼中,盡是瘋狂又狠毒的光。
她張開嘴,將藥丸吞了進(jìn)去,再一仰頭,藥丸順著她的喉間滑下,腸胃里登時(shí)一片翻江倒海,她在一片天旋地轉(zhuǎn)當(dāng)中站起了身。
“等不了,我一天,一刻都等不了……姬成羽,青鸞……要祭祀,便來我身體中祭祀!”
她說著,搖搖晃晃的往殿外走去。
……
“你有什么話,非要邀我來此處說?”宮墻之前,一片蕭索,禁衛(wèi)今夜都不知被朱凌遣去了何處,偌大的宮門前,竟無一人。
姬成羽看了看四周,眉頭微皺:“禁軍呢?順德公主而今行事竟如此肆無忌憚了?連宮里的禁軍,也能由她一手安排?”
“姬成羽?!敝炝柰?,面具背后的眼睛,沒有一絲情緒,“自姬成歌判離國師府以來,他先是遁入空門化名空明,而后一手相助鮫人成立北境,一步一步,走到了與你我截然不同的對(duì)面。”
聽朱凌言及此時(shí),姬成羽神色愈發(fā)沉凝下來:“你提此事,是待如何?”
“他是你的血親哥哥,無論是在離開國師府之前,還是在離開國師府之后,他所行所言,無一字顧慮過你的處境,無一步想過你的未來……”朱凌頓了頓,話鋒卻是一轉(zhuǎn),他低下頭來,“而無論國師府與朝廷中的人如何看你,無論多少人告訴我不要與你走得太近,但我始終將你當(dāng)我的兄弟看待?!?/p>
思及過往,沖動(dòng)又真摯的少年在姬成羽腦海中浮現(xiàn)。以前的朱凌,性格乖張,但內(nèi)心秉性其實(shí)并不壞,若非此前鮫人前來京師,令朱凌被那獄中火焰灼燒,被救出后,幾次命懸一線,其母憂思過度,身亡于他病榻之旁,他清醒之后,也不會(huì)變成這般模樣……
姬成羽戒備的神色稍緩:“朱凌,我……”
“我想賭上過往情義?!敝炝璐驍嗨脑?,道,“讓你幫我一個(gè)忙。”
“什么忙?”
未等朱凌再次開口,忽然之間,姬成羽只覺后背一涼,緊接著,一陣劇痛自心口傳來,他低頭一看,五根鋒利的指甲從他后背,穿透他的身體,指尖出現(xiàn)在他胸前。
“唰”的一聲,鮮血狂涌,噴濺了一地,姬成羽腳步一歪,只覺渾身霎時(shí)無力,他整個(gè)人徑直摔倒在一旁,面色煞白的看著面前的兩人。
黑甲軍士,還有黑甲軍士身側(cè)的紅衣公主。
公主手中握著的,便正是他鮮紅的還在跳動(dòng)的心臟……
“我想借你一顆心。”朱凌說著,聲色皆是冷漠如霜。
混著他的聲音,順德將他的心臟吞咽入府,一嘴的血,擦也未擦,轉(zhuǎn)頭便繼續(xù)向?qū)m城里走去。她還要去做別的事,而這里,便交給了朱凌收尾。
姬成羽渾身脫力,倒在地上,轉(zhuǎn)頭看見順德的背影走進(jìn)了那宮墻里,宮墻像一塊幕布,將他們這處襯托得宛如一個(gè)戲臺(tái)。
……
順德腳步踉蹌,一邊舔著指尖的血,一邊一步一步走在宮里。
宮中的路,她比誰的熟悉,宮里的侍從婢女看見她,誰都不敢聲張,全部匍匐跪地,看著她向?qū)m中地牢走去。
地牢由國師府的弟子看管,見順德到來,有人想要上前詢問,順德二話沒說,反手便是一記術(shù)法,徑直將來人殺掉,一路走一路殺,及至走到巨大的玄鐵牢籠之前。
在籠中,貼滿了符咒,全是大國師的手筆。
在牢籠正中的架子上,死死釘著一個(gè)渾身是血的女子。
她看起來不像傳說中那么厲害的青鸞,反而更像一具尸體。
想來也是,與大國師一戰(zhàn),致使大國師重傷,那這個(gè)妖怪,又能好到哪里去?
順德笑了笑,幾乎是愉悅的哼著不著調(diào)的曲,便赤腳邁步,踏進(jìn)了牢籠里。
“青羽鸞鳥?!表樀潞魡具@個(gè)名字,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她走向鸞鳥,向鸞鳥伸出了還帶著姬成羽鮮血的五指,“來吧……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青光乍現(xiàn),牢中,什么都再也看不見了……
……
紀(jì)云禾在海床上待了兩天了,這一片海靈芝,初見時(shí)美,天天見,卻也讓人覺得有些無聊。她開始想要出去。
“再待一日,明日便可上岸了。此后,熱毒應(yīng)當(dāng)不會(huì)再復(fù)發(fā)?!遍L意寬慰她,“最后一日,急不得。”
“如此,為何一開始你不帶我到這海底來?卻是只摘了一朵海靈芝給我?”
“那時(shí)你身中熱毒,只需要一朵海靈芝即可。再有,海床之上,本有海妖,我?guī)е軅哪?,不便?dòng)手?!?/p>
紀(jì)云禾聞言愣了愣,在黑暗的海里左右看了看:“海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