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禾轉(zhuǎn)而又想起,她與長意離開馭妖谷之后,她為了放長意離開,將長意刺下懸崖,而后獨自面對姬成羽與朱凌以及一眾將士,她渾身被箭插滿,幾乎筋骨盡斷,而后……
她第一次用上了九尾妖狐之力。
當(dāng)年那一點點的事情,在此刻仿佛瞬間都練成了線,紀云禾怔愣的看著林昊青。這才明白,當(dāng)年的自己,在這個天下里所處的位置。
“呵……”紀云禾一笑,聲色微涼,帶著感慨與滄桑,“瞧瞧這人間,六七年走過了,人都不知道自己當(dāng)年在大局里,算個什么。”她看著林昊青,“卻原來,你我不過都是盤中落子罷。這世間,還是大人物的游戲?!?/p>
林昊青抬頭瞥了她一眼:“但你我,卻將下棋的一人殺了。”
紀云禾一默。
想來卻覺更加諷刺。
林滄瀾謀劃多年,在最后一個晚上,被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紀云禾與林昊青所殺。
林昊青之所以殺他,是因為他養(yǎng)成了林昊青這般陰鷙寡情的性格。而紀云禾殺他,用的卻是他教給她的力量。
多么好笑……
也不知林滄瀾在林昊青手上的那一刻,到底是遺憾,還是得償所愿……
“命運弄人……”良久,紀云禾道,“可我也無法同情林滄瀾。”
“我亦不同情他。他也不需要你我的同情。”林昊青也如此道,只是他說完之后,目光卻定定的看著紀云禾,“但我認可他。他一生,想彌補自己的過錯,想讓馭妖一族重獲自由,想除掉大國師,還世間一個太平。他這條路,我要繼續(xù)走下去?!?/p>
紀云禾微微瞇起了眼睛:“所以,你來到京師?!?/p>
“為了從順德手中,拿到寒霜的制藥順序。”林昊青道,“我在林滄瀾的藥方上改了些許東西?!?/p>
紀云禾皺眉:“你將煉人為妖的藥給了順德?所以順德忽然變得這般厲害……”想到此處,紀云禾將先前瞿曉星與她說的話想了起來,她倏爾一拍案,眸中添了十分怒火,“你為了給順德煉藥對青姬做了什么???”
林昊青靜靜的回望紀云禾:“我沒打算用青羽鸞鳥給順德煉藥。青羽鸞鳥是怎樣的大妖怪,你該知曉,我不會給自己找這般麻煩。只是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绷株磺嘁嗍前櫭嫉溃?/p>
“先前青羽鸞鳥獨闖京城,卻被大國師所擒,我借此機會回到京城,獻計于順德公主,這才要到了寒霜的制藥順序,我為順德制藥,是想將她煉人為妖。而今這世上,青鸞尚不能殺大國師,若我等要靠武力將其斬殺,太難。而大國師對順德卻極其縱容,哪怕順德當(dāng)真刺殺于他,他也未曾對順德做什么懲罰,我本欲以另外的妖怪煉化順德,并在其服用的藥上動了手腳……”
“你動了什么手腳?”
“我篤定大國師在與順德的內(nèi)耗之中,終有一日,會死在他的孤傲與縱容上,最后的勝者,必定是順德。待大國師死后,我稍施術(shù)法,便可要順德的命?!彼D了頓,“但我沒想到,她未等我為她挑好妖怪,便讓手下將領(lǐng)朱凌帶走了一國師府弟子,且用青羽鸞鳥二者為祭,成就了她此番變化。”
青鸞……
紀云禾心頭一重,她閉上眼,過去種種劃過眼前,她握緊的拳頭用力得微微顫抖。半晌之后,她方將情緒按捺。
“你的術(shù)法呢?”
“青鸞力量太強,破了藥中之術(shù)?!?/p>
紀云禾咬牙,隨即站起身來,“我不該與你耽誤這些時間?!彼粤T,轉(zhuǎn)身要走,忽然之間,林昊青的妖仆思語轉(zhuǎn)而攔在紀云禾身前。思語手中握著劍,溫婉的女子此時眼中卻是無比的堅定:“阿紀,我勸你最好不要去?!?/p>
林昊青也站起身來,他對紀云禾道:
“而今順德得了青鸞之力,大國師再是縱容她,心中也必定對她有了防備,這么多年來,大國師看似對天下事皆不關(guān)心,但他有一個原則,決不允許有任何一人在力量上可以與他勢均力敵。是以當(dāng)年青羽鸞鳥自十方陣出之后,他一直派人尋找青鸞蹤跡,而后青鸞在北境出現(xiàn),他又只身前去與其相斗,這才讓了鮫人有了可趁之機,能從京城帶走你??梢姶髧鴰熐帑[之力甚是忌憚。而今,青鸞已死,力量落在順德身上,他也不會再縱容順德多久,我留在京城,稍加挑撥,兩人相斗之日,近在眼前。”
紀云禾微微側(cè)頭,眸光冰冷:“所以呢?”
“我不知順德從何處得知你與鮫人的消息,也不知她得了青鸞之力,竟率先會去將鮫人抓來。但我相信,她當(dāng)時未殺鮫人,短時間內(nèi)便不會殺?!绷株磺嗬潇o道,“她這是設(shè)了局,就等你去。”
思語也道:“你且等些許時日,待得順德與大國師相斗,再去救鮫人也不遲?!?/p>
“等?”紀云禾一笑,“順德公主是個瘋子,她的瘋狂,我比誰都清楚?!?/p>
林昊青一默。
“過去我在她手上吃的苦,一絲一毫,我都不想讓長意忍受?!彼孟略拋?,“今日,我一定會去救他,誰也攔不住我。”
正值此時,忽然之間,大地傳來一陣顫動。一道力量自宮城那方傳來。紀云禾耳朵上的印記讓她感知到那是長意所在的方向,她心頭一急,徑直推門而去,思語看了林昊青一眼,林昊青沒有示意攔住她。
“紀云禾。”黑夜之中,林昊青站在尚余暖光的屋中,對向黑暗漸行漸遠的紀云禾道,“你記著,今日沒有人會來救你?!?/p>
紀云禾腳步未停,背脊挺直,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的聲音,仿佛是從已經(jīng)走進去的深淵之中傳來——
“做好你自己的事。今日你從未見過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