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畫面一幕幕已經(jīng)在腦中浮現(xiàn),那“已逝者”的容貌與聲音都在耳畔響起。
“這里得這么做……”
“不可以偷懶?!?/p>
“我收的徒弟可真是聰明……”
一幕幕,一句句,皆猶在腦海之中徘徊,哪怕過了百年,再過百年,他也不會忘懷……
不用“紀云禾”再與他在這風中對峙,他自己便已沒了爭斗之心。
所有的“風”都落在了“紀云禾”身邊,她踏在卷著塵土的風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大國師,那神情與大國師記憶中的人霎時吻合在了一起。
于是之前所有的否認、殺意此時都盡數(shù)變作了心尖與唇角的震顫……
“師父……”
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而這兩個字,對大國師而言,意味著什么,在他身后的順德公主,一清二楚。
順德望著“紀云禾”,身側(cè)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而此時的“紀云禾”,手中印已結(jié),沒有人看清她的身影,她轉(zhuǎn)瞬便落在大國師身前。
或許,大國師是看清了的,但他沒有躲,他凝視著紀云禾,目光似乎已經(jīng)穿透了她,觸及了她的靈魂。
大國師不躲不避,像是已經(jīng)等了這一刻許久一般,他看著“紀云禾”被震斷的手臂在風的幫助下再次抬了起來,看著她手中結(jié)印的光華,直至那光照亮他漆黑的眼瞳,同時也照進他百年以來,都未曾打開的心底深淵。
狠狠一掌,沒有半分猶豫的擊打在大國師的胸膛之上。
同樣是在他心口的位置,但結(jié)果卻全然不同。
大國師心口處的護體仙印剛剛開啟,光華輪轉(zhuǎn)不過一瞬,便像是被阻礙了一樣,只是徘徊在那受擊之處,散發(fā)著顫抖的微光。忽然間,“哢”的一聲,光華破裂,護體仙印碎了。
而大國師卻似什么都沒有感受到一般,不掙扎,不反抗,只靜靜的看著“紀云禾”。
“你一直都在?!彼胫o云禾先前說過的話,嘴角竟然勾了起來,“你一直都在。”
護體仙印開裂的縫隙越來越大,大國師唇角滲出血來,他未動,未擦,只注視著面前的“紀云禾”。
聽著護體仙印清脆的破裂之聲,“紀云禾”冷凝的表情下,終于流露了片刻的動容:“我身死之前,護你性命,予你護體仙印,不是想留你在人世,將這人世變?yōu)闊挭z?!?/p>
“你想殺我,求之不得?!贝髧鴰煹穆暽珶o絲毫苦痛,隨著他心口的光華在“紀云禾”的掌下慢慢消散,他卻竟似釋然似的微微笑了起來。
他說著這話,就好似已經(jīng)等了這天,許久一般。
“紀云禾”唇角微微顫動,繞在她身上的風卻變得更加洶涌,她咬緊牙關(guān),那所有的風都繞著她,向她掌心傳去。
風聲呼嘯間,大國師心口的仙印光芒越來越弱,在最后一聲破裂之響后,光華徹底消失!
仙印破碎,力道散于四周,摧草折木,那方一直被大國師術(shù)法壓制的林昊青此時終于獲得自由。他翻過身來,在地上痛苦的咳嗽。
而“紀云禾”的眼睛在此時開始慢慢閉上,淚水懸在她的眼角,將墜未墜,大國師卻笑著看她,終于,在紀云禾眼睛將要徹底閉上時,一聲厲喝自大國師身后傳來!
“我不許!”
順德瘋狂的撲上前來,她怒吼著,在所有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五指化爪,徑直從大國師的身后殺上來,似到如刃的指甲一瞬間從背后穿透了大國師的身體:
鮮血登時從大國師背后涌出,大國師微微轉(zhuǎn)頭,身體里殘留的無數(shù)術(shù)法盡數(shù)通過順德的指甲被她吸入了體內(nèi)。
巨大的力量瞬間涌入順德的身體里面,讓順德的面容變得扭曲又猙獰。
她狂笑著:“哈哈哈!要殺你!只有我可以殺你!哈哈哈哈!”
她發(fā)瘋了似的笑著,拼命的吸取大國師身體里的力量!
而此時護體仙印不再,大國師已受重創(chuàng),再難推開順德,而面前的紀云禾周身的風卻在慢慢的退去,紀云禾眼睛終于徹底閉上。
大國師一抬手,卻是用最后的力量將紀云禾送到了長意的懷里。
“走……”
他的話已無先前的力量,順德身上的傷口在大國師的力量涌入身體之后,都以肉眼可見的可怕速度在愈合,她轉(zhuǎn)頭,身上的青色氣息暴漲:“今日誰都別想走!”她尖利的笑著,“你們都得死在這兒!你們都得死在這兒!從此以后這天下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長意抱著紀云禾,施術(shù)過度令他行走也十分艱難,在鋪天蓋地的青色氣息之下,他極難在凝聚術(shù)法,哪怕連御風也是不可。
長意看了眼遠處還趴在地上痛苦咳嗽的林昊青,在大國師的那一擊之下,他的身體似乎也已經(jīng)受到了重創(chuàng)……
死局……
正是危難之際!忽然間天邊一道白色的光華劃過,從天而落,砸破順德公主以那青色光芒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落在地上。
長意未看清來人的模樣,只覺手臂被人一拽,下一瞬,他便也看見林昊青出現(xiàn)在自己身側(cè)。
來人一手一個,不過轉(zhuǎn)瞬之間,便帶著他們再次撞破順德的青光,沖上天際,徹底離開了順德那尖銳笑聲可以傳達的地方。
幾人被救走,順德卻并不著急,她將大國師身體中最后一絲力量盡數(shù)抽盡,隨后便將大國師推開,大國師踉蹌兩步,趴在地上,他已有許多年的時間,未曾以這樣的角度看過大地,也未曾以這樣的角度仰望他人。
他轉(zhuǎn)頭看著順德公主,這個他因為自己的執(zhí)念一手養(yǎng)大的女子……
因為力量的涌入,讓她一張臉變得可怕至極,那些未曾治愈的傷疤此時被青色的氣息填滿,橫亙在她臉上,宛如樹根盤布交錯,尤為駭人。她眼中已全然沒有了人性,只余想要殺戮的瘋狂。
她看向天際,隨手揮了一道力量出去,似想將逃走的幾人打下來,但卻被人擋了回來,力道落在大國師身側(cè),在地上劃下了極深的印記。
順德似乎想追,但她卻倏爾咳了兩聲。
她身體里力量太多,似乎開始沖撞擠壓,她痛苦的跪在地上,身體一會兒抽搐一會兒顫抖,過了許久也未曾平靜。
大國師看著她,但他現(xiàn)在卻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已變黑,順德終于將身體里的力量都融合了一樣,她望了一眼天際,逃走的人是追不回來了,她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大國師。
大國師依舊躺在地上,無法站立,他面色灰敗,那一頭青絲卻也在這一日之間,盡數(shù)變白。
“師父?!表樀鹿魍嶂X袋,看著地上的大國師,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話一樣,“哈哈哈哈,師父,你也有在地上匍匐的一天。哈哈哈!”她笑罷,伸出手,將大國師拉了起來,她扶著他,帶著他一步一步往地牢里走去。
走入地牢,順德隨手推開一個牢籠,隨即將大國師丟了進去,她將牢門鎖上,在牢門外蹲下。
陰暗的地牢里,只余一根火把還在燃燒,順德的臉在火光跳動下,她盯著牢籠里形容枯槁的大國師,神情時而笑,時而怒,時而又靜默,最后甚至是流下淚來。
“你看看,你看看,這人世起起伏伏,誰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您是多高高在上的人啊,像是天邊的明月,從小我就只能仰望您,但現(xiàn)在,您怎么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呢?”
“你想要死,你以為你心中的人回來了,她通過紀云禾,重新回來了這人世是不是?她想殺你,你就想死?憑什么!”她站起了身來,“我不許!我這一生,你讓我如何,我便要如何,如今,也該你順著我了。”
她轉(zhuǎn)過身,影子被火光拉長,落在他身上。
“師父,你的力量給我了,你別擔心,我會完成你的愿望,我會替你,為天下辦喪?!?/p>
她微微側(cè)過頭,咧嘴一笑,那唇角像動物一樣,徑直裂到了耳朵根來,詭異得宛似地獄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