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嬌:“能打就留下唄,也沒有規(guī)定大齡不能打電競?!?/p>
言易冰苦笑:“會越來越差的。之前去看過一次寒陌的直播,有個人的位置,他聽清了我沒聽清。”
孫天嬌皺眉:“我雖然菜哈,但看直播和親自玩肯定不一樣吧,你也別把他捧得太高了,今天這次雙排,他不還是把四倍鏡給你了嗎,說明他相信你的狙擊水平?!?/p>
言易冰睫毛一顫,看向?qū)O天嬌,懶散道:“你開心就好?!?/p>
孫天嬌聳肩:“不然還能因為什么,帶妹心理?”
言易冰臉一黑,罵道:“帶你妹?!?/p>
雷明直到零點后才回基地。
基地大廳的燈都滅了,只有應(yīng)急開著,走廊里空空蕩蕩,數(shù)據(jù)庫房的散熱風(fēng)扇滋滋的運作著。
他晃晃悠悠的往樓上走,腳像踩在棉花上,腿肚子直打顫。
他喝了不少酒,有點醉了,腦袋充血腫脹,意識飄飄忽忽。
職業(yè)選手晝伏夜出,大多沒休息。
雷明一回基地,就有二隊的成員發(fā)現(xiàn)了。
那人小聲對雷明道:“冰神說,讓你回來去找他?!?/p>
雷明的意識清醒了片刻。
他努力抬著眼皮,晃晃悠悠的往言易冰房間走。
還是熟悉的位置,熟悉的門牌。
只是上一次來,他還自信滿滿,覺得自己能打敗寒陌,順利進入一隊。
雷明知道自己躲不開,于是深吸一口氣,敲響言易冰的房門。
很快,房門打開了。
言易冰剛一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味兒。
他也喝酒,所有電競選手都喝過酒,但不會喝這么醉,因為會對手腕造成影響,哪怕這影響非常細微,但在比賽上,可能就是勝負的差距。
雷明喘了喘氣,恍惚片刻,低低叫了一聲“隊長?!?/p>
言易冰笑了:“怎么,你還委屈上了?”
雷明的瞳孔瞬間緊縮了一下,隨后眼皮耷拉下來,不言語。
言易冰繼續(xù)道:“今天當著CNG戰(zhàn)隊的面,你甩臉子給誰看呢?”
雷明就像一座死氣沉沉的雕塑,對言易冰的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言易冰愈加失望:“難道不是你自己輸給了寒陌,你當誰對不起你?!?/p>
提到寒陌的名字,雷明突然憤怒起來。
他抬起眼,緊緊攥著拳頭,咆哮道:“是!我是不如寒陌,所以你很后悔吧?當初不要管他賭賽的事就好了,反正他用的化名,去的鏡外黑網(wǎng)站,怎么查都查不到Zero身上,你要是留下他,Zero就能登上巔峰了!”
言易冰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犯錯,我趕他走。你用拙劣的手段留在Zero,我也覺得你沒有問題。不是寒陌阻礙了你的發(fā)展,是你自己,從做下那件事起,你就逃不出寒陌的影子,他在Prince混的越好,你越覺得自己徹頭徹尾的失敗?!?/p>
雷明瞳孔放大,呆滯幾秒后,突然夸張的笑了兩聲:“哈哈,原來你都知道,你知道是我舉報的,還裝作一幅寬容大度禮賢下士的模樣,你看我傻傻的給戰(zhàn)隊賣命,跟寒陌較勁,你很開心吧?”
他被酒精熏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起,吼得狠了,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言易冰終于徹底失望。
他閉著唇,沉默了幾秒,嘆息一聲:“你走吧?!?/p>
雷明怔了怔,眼眶里猝不及防滾出兩行熱淚來。
他用袖子一抹眼睛,吸了下鼻涕:“我告訴你,你別想把所有事都賴在我身上。我當初知道他賭賽,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賭賽,把他從Zero趕走的可是你,他最恨的也是你!”
雷明吼罷,一屁股坐在地上,涕泗橫流。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他......為什么需要錢?!?/p>
“我這到底是為什么??!”
“把他趕走了,我還是現(xiàn)在這副德行......”
他一邊吼一邊錘著地板,像個精神失常的瘋子,在言易冰門口,盡情撒潑。
電競選手最寶貴的雙手,被他一下下撞擊著地板,骨頭發(fā)出悶悶的聲響。
一個基地里,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雷明的喊聲這么大,惹得基地的隊員紛紛探出腦袋,聽著樓上的動靜。
幽暗的走廊里,無形的子彈從隱秘處射來,在人的胸口爆開。
言易冰覺得,自己愈合良久的傷口,再一次鮮血淋漓。
雷明翻出了陳年舊事,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神經(jīng)如此密集,僅僅是稍微波動,都讓人疼的難以忍受。
他垂著眼睛,看向匍匐在地的雷明,也不知道是在憐憫雷明,還是憐憫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雷明哭的沒有力氣了,于是仰躺在地上,粗喘著氣。
圓潤的腦袋晃著,眼鏡歪歪斜斜的掛在鼻梁。
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但這絕對是他的心里話。
雷明不是個徹底的壞人,他始終經(jīng)受著怯懦和卑鄙的折磨。
言易冰抬起眼,邁過雷明的身體走入黑暗。
走廊比房間里要涼,空氣中隱隱帶著瑟瑟的夜風(fēng)。
他站在樓梯口,沖樓下道:“都沒睡吧,上來,開會?!?/p>
樓下一陣稀里嘩啦的慌亂聲。
很快,所有隊員套褲子,穿衣服,匆匆忙忙的跑上來,站了一大排。
雷明被人拖進會議室。
大燈打開,他被晃得睜不開眼。
言易冰穿著睡衣,站在會議室中央。
他后背抵著門,杏核眼冷颼颼的望著窗口,低聲道:“你們一直想知道我和寒陌為什么鬧翻,我今天告訴你們?!?/p>
宋棠低聲叫道:“隊長!”
言易冰擺了擺手:“你們都是我的隊員,有知道的權(quán)利,我以前不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么評判這件事的對錯。其實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判,你們就隨便聽一聽?!?/p>
二隊的選手們半個聲都不敢出,安安靜靜的聽著。
程斌睜大了眼,急切的希望從言易冰那里得到答案。
但他心里,堅定的認為言易冰不會出錯。
言易冰緩緩道:“兩年前,中秋前夕。孫天嬌說要討個吉利,在中秋那天跟寒陌簽約。我們私下里商量好了,寒陌簽了就是一隊的突擊手,到時候就連我都要配合他打比賽。我們暢想了很多戰(zhàn)術(shù),很多非常......非常先進且苛刻的戰(zhàn)術(shù)。我的確看好寒陌,我也是年少成名,心高氣傲,從來沒對哪個選手真的服氣過,但寒陌不一樣,他就是為電競而生的?!?/p>
“但簽約之前,我們收到了匿名舉報,說寒陌在境外網(wǎng)站賭賽,嚴重違反俱樂部規(guī)定。既然有人舉報我們就要調(diào)查,其實也不用調(diào)查,那人已經(jīng)把圖片和錄像一起發(fā)過來了,證據(jù)確鑿。”
言易冰說罷,雷明癱軟的身體狠狠抖了一下。
“我去問寒陌,寒陌承認了。他用假身份證,在黑網(wǎng)站注冊了賬號,通過賭賽,獲得了二十萬的利潤。他說,沒有牽連到戰(zhàn)隊,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沒跟經(jīng)理和教練商量,就讓他滾蛋?!?/p>
雷明的身體又抽動了一下,原本干涸的眼睛,又重新溢出眼淚。
“寒陌不想走,甚至不惜給我跪下,當著所有隊員的面。我狠了狠心,覺得這是原則問題,不可原諒,沒有答應(yīng)?!毖砸妆D了幾秒,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但我不知道,當天他母親就在外面,看到了寒陌跪下求我?!?/p>
那時,寒陌雙眼猩紅,攥著他的褲腿,聲音打著顫,艱難又脆弱的問他:“不是說好,等我成年嗎?”
他最終沒等到他成年。
宋棠站起身,神情掙扎,咬牙道:“隊長,別說了,那只是意外?!?/p>
言易冰垂下眼,面無表情。
“后來他母親背著他,偷偷來了戰(zhàn)隊一次,要見我,我沒見。她以為寒陌把二十萬還回去,我就能讓他回來,可當時我只覺得他讓自己家長來做說客真是很沒有骨氣,為了區(qū)區(qū)二十萬就能不擇手段的人,Zero無法信任他?!?/p>
程斌忍不住插話:“冰神,你沒錯,我知道寒神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但他要是真的干這種事了,那就是活該!”
言易冰沒搭理他,繼續(xù)道:“我從小家境優(yōu)渥,父母溺愛,不知道二十萬對普通人家來說意味著什么,我甚至不知道,當時青訓(xùn)生的工資只有每個月一千五。”
哪怕只有一千五,寒陌也從來沒索要過什么。
“后來我聽說,寒陌的母親生病很久了,一直沒錢治療,寒陌賭賽是為了治病,但最后他媽還是走了,不想拖累他?!?/p>
“我其實明知道,如果跟經(jīng)理和教練商量,他們會把這件事壓下去,絕不會放寒陌走,我明知道,寒陌不會因為錢背叛我,背叛戰(zhàn)隊,開除他這件事,我后悔也不后悔,如果知道原因,我會幫他一把再讓他走。”
他媽說,為當初一些不成熟的反應(yīng)他應(yīng)該跟寒陌道個歉。
言易冰嘴里強硬,但心中左右為難。
遵守原則沒錯,但他好像沒什么底氣斥責(zé)寒陌。
生命大于一切,超越所有原則和真理,如果讓他在救家人和違反規(guī)定中選擇,他也會覺得,規(guī)則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