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暮青怨自己為何要會解讀人的內(nèi)心。若不會,憑此言人已死在她手上,哪會像此時這般,已知此人毒死了爹,還要停手讓他多活片刻?
陳有良所說是實,話里卻有隱情。
她問爹可是他毒死的,若是,他只答是便好,為何要說“你爹是死于本官給他的那杯毒酒”?人只有內(nèi)心并不理直氣壯的時候,才會生硬地重復(fù)對方所問的問題,仿佛重復(fù)一遍就能取信對方,也能說服自己。
陳有良的神態(tài)告訴她,他所言屬實,可他又為何回答得這般生硬?
只有一個可能,他說的是事實,但事實未盡。
“我爹是死于你手上,但命你給他那杯毒酒的另有其人?!鄙倌晏е?,望著人,句句寒霜,“是那狗皇帝?”
她不需要他回答,只要他一個神色,她便知道是不是。
陳有良卻臉色頓沉,怒容滿面,一聲斷喝驚了夜色,“放肆!”
暮青微怔,片刻后,目露冷嘲,“你死了爹,你也會放肆。”
如此昏君也要維護,此人真乃愚忠!
“你!”陳有良被暮青的話刺住,半晌才怒容漸去,嘆了一聲,“本官知你想替父報仇,但那人身份不是你能招惹的?!?/p>
暮青眸一寒,那人身份?
她明明問的是元隆帝,陳有良為何要答那人?照常理,他該說陛下身份不是你能招惹的,如今卻說那人,莫非那人是指另有其人?
“你說的那人是誰?”
“你別再問了。本官已誤了你爹的性命,不想再誤你的?!标愑辛奸]了閉眼。
“少來這套假惺惺!”暮青忽然一喝,眸中燒怒,“你若愧疚,我爹死后為何將他一張草席棄于義莊?你若愧疚,為何不派人往古水縣報喪?若非我來尋我爹,他再過幾日便要被拉去亂葬崗埋了!虧他敬你多年!”
義莊里的尸身有許多是無名尸,官府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將無人認領(lǐng)的尸骨運出城,埋去亂葬崗。只要一想到她再晚來那么幾日,爹的尸骨便會亂葬于野外,許再尋不回,她便想一刀剖了這狗官假惺惺的臉!
“什么?”陳有良聞言,卻露出驚詫,“本官先后派了三撥人,執(zhí)了喪信帶了喪銀往古水縣報喪!怎么?你不是見了喪報才來的汴河城?”
“……”
暮青愣住,陳有良也愣住。半晌,不知想到什么,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再問你一遍,那人是誰!”此事似多內(nèi)情,暮青卻不想知道,再多的內(nèi)情抵不上爹被人害死的事實,她不想問內(nèi)情,只想問一個人的名字。
陳有良臉色仍陰晴不定,聽她再問,還是那句話,“本官不告訴你,確是為你的性命著想?!?/p>
暮青聞言,冷笑一聲,“看來,今夜曲水河里要多一具浮尸了?!?/p>
刀光如電,層冰積雪,晃了陳有良的眼,他一閉眼,心道今日命休。那冷意卻遲遲未襲上他身,耳邊一道銳利金鳴,細長刺耳,他皺眉睜眼,只見暮青仰著頭望著樹頂,手中薄刀淺黃光線里系一條銀絲,似被扯住。
陳有良一愣,暮青已冷哼一聲,她手臂猛一揮拽,身形暴退!她退出柳樹下的一瞬,手一揚,一把石灰粉向著空中灑了出去!
這把石灰粉是她在刺史府內(nèi)突然發(fā)難時抓到手中的,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她就知道,那男子沒那么容易放她走。他說讓她走的時候,她就知道。
夜空中,數(shù)道黑影因見識過石灰粉暗器的厲害,紛紛下意識退開。
卻只聽噗通一聲!
暮青縱身,躍入了曲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