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融在榻里,目光落在書中,襯得眉宇矜貴懶散。半晌,才聽他慢悠悠問:“那兩人,死了?”
聽出他指的是那兩個水匪,青衣男子眸中流露出戲謔。
這人,方才與他一同瞧了出官道上的好戲,心中分明也是在意的,卻偏要作出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態(tài),可還不是忍不住問了?
“沒有。她留了其中一人的命替她辦事。我看了她寫給九曲幫舵主的書信,沈家那位嫡小姐這回要吃點(diǎn)教訓(xùn)了?!闭f到此處,青衣男子面露譏嘲,“這位沈小姐的心機(jī)手段頗得她爹的遺風(fēng),三個月前那出戲?yàn)樗A了個好名聲,總算引起了安平侯府的注意。侯府的老封君前些日子請了牌子進(jìn)宮求見太皇太后,說沈二這一支在江南小縣多年,人早沒了,留下個嫡女自幼身子難養(yǎng),想請?zhí)侍蠖鳒?zhǔn)沈問玉回盛京休養(yǎng)。哼!休養(yǎng)是假,又想嫁女聯(lián)姻是真!元家把持朝政,太皇太后風(fēng)光無匹,安平侯府閑散了多年,早就耗光了當(dāng)年風(fēng)骨,這些年四處嫁女聯(lián)姻,謀求起復(fù)。只是不知這次的算盤能不能如愿。要知道,當(dāng)年安平侯府和元家勢同水火,太皇太后可是個記仇的?!?/p>
“她會準(zhǔn)的?!遍缴夏凶勇唤?jīng)心開口,聲音里卻透著冷意,“赦準(zhǔn)罪臣之女回京養(yǎng)病,如此心懷仁慈鳳恩浩蕩之事,她為何不做?她的名聲越好,元家將來登高的路才越順。至于安平侯府,這些年看在她眼皮子底下,即便四處聯(lián)姻,何曾得過實(shí)利?”
“可她若恩準(zhǔn),盛京的風(fēng)向便會變了。保不準(zhǔn)有人會猜測她不再記恨安平侯府,說不定還真能讓侯府成一門好親。如今的安平侯府已不可靠,幫你的人,早就又少了一個。”
“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懸崖行走,從來容不得太多人?!蹦凶勇朴品隧摃闼茖@話題失了興致,冷不丁地?fù)Q了剛才的問題,出聲問,“另一人呢?”
青衣男子一愣,明白過來他是問另一個水匪死了沒,這才道:“沒死。我看過了,一刀制敵!入刀卻只有半寸,她手下留了情。”
船上氣氛靜了靜,好一會兒,榻上男子才將書放了,眉宇間漸帶起抹倦色,似已意興闌珊,“心軟之人,難成大器?!?/p>
青衣男子聳肩,并不意外他會沒了興致。正如他所言,他們所行之事如同懸崖行走,容不得太多人,尤其是心軟之人。終究,他只是對那一眼驚艷了的少女頗感興趣,隨口一說罷了。
江風(fēng)猛地灌進(jìn)窗來,江南水汽淡了小葉熏香,青衣男子轉(zhuǎn)頭望向江面,虛了虛眼。
起風(fēng)了……
“傍晚之前,回汴河城?!遍缴先寺曇魝鱽恚嘁履凶油r,他已懶懶翻了身,江風(fēng)拂來,一室蘭香。
暮青回到古水縣時,已近晌午。
暮家在城北,一間獨(dú)院,甚是清貧。大興百姓重陰司之事,暮家父女整日看驗(yàn)尸骨,街坊鄰里怕陰氣重,這些年都陸續(xù)搬走了。左右無鄰,暮家父女倒樂得清凈。
早晨去了趟趙家村,回來之后暮青本該將命案之事回稟知縣,她卻沒有往縣衙去,而是直接回了家中。
進(jìn)屋,關(guān)門,暮青從衣柜中翻出件男裝換上。
以她下刀的力度,再有半個時辰那兩個水匪就會醒,最遲午后,那兩人沒有去沈府領(lǐng)剩下的雇金,沈問玉就能猜到事情沒辦成。最快今晚,九曲幫就會有所行動。
沈府一旦出事,古水知縣定會拿她問罪,以給侯府一個交代。
此地,不宜久留。
去處她已想好了。
汴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