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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三十八章 南圖內(nèi)亂(1/2)


這天,神殿大軍卸甲跪降,監(jiān)察司姜長老和宗事司賀長老趁亂欲逃,被圍追于城中,傍晚時分,一人被誅,一人受縛,零星的拼殺聲終于落下了。

殘陽如血,彤云萬里,圣女掌印,于祭壇之上發(fā)令:命延、平二州發(fā)兵,詔令慶州、中都兩軍速降。

不料圣令剛發(fā),密探便從慶州傳來了一個消息:慶州軍中突發(fā)時疫,現(xiàn)已大亂!

這消息叫人匪夷所思,酷暑時節(jié)未至,時疫從何而來?慶州乃是邊州,國境與中州的兵權一向握于神官手中,大選在即,軍中對糧餉一事向來謹慎,飲水飯食皆有軍醫(yī)盯著,病從何來?為何來得這么巧?

密信中稱,慶州軍主帥雷雱、副將張恕等高階將領皆未染病,役癥發(fā)傳于兵士之中,軍醫(yī)尚無良方,將領無兵可御,軍中現(xiàn)已大亂。

圣女閱罷密奏,即刻又發(fā)兩道圣令:一者,嚴控藥材,使其流入慶州軍中者,皆以叛逆論處!二者,告慶州軍,卸甲歸降則疫病可醫(yī),否則十萬大軍病亡之日便是將帥被擒之時,屆時株連滿門,莫悲莫呼!

隨后,圣女去西大帳見了暮青。

暮青貴為南興皇后,圣女當日便讓出了西大帳,自移往東大帳理政。她本以為慶州軍中之事是暮青的手筆,畢竟她曾不聲不響地奪了大安縣政,而大安縣離慶州軍大營不遠,順道算計慶州軍也不無可能??赡呵嗦犝f了事情之后也神色古怪,圣女一時猜不出誰會在此時出手襄助,便將疑惑擱置,一心理政。

暮青不是沒有想到一個人,但她和侍衛(wèi)們身在祭壇,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一切猜測都只能留待出去之后方能解開。

暮青既已將巫瑾護送到了圣女身邊,圖鄂的國事便不再方便插手,于是在東大帳內(nèi)圣令、軍奏頻頻進出之時,她屏退了侍衛(wèi),獨將梅姑請進了西大帳。

這些年來,暮青少有這么閑的時候,于是便將生父何人、為何遇害、西北從軍、廟堂查案、南渡之由和護送巫瑾及改道圖鄂的因由一一道來,她一向寡言,一番恩怨情仇詳說罷,嗓子疼得厲害。

但有些話仍要說,“若不是大哥,我怕是至今還在受寒毒之苦,且興許已經(jīng)死在鄭家莊了。除此恩情需報,國事上來說,北燕與南圖聯(lián)手欲謀江南,如不助大哥奪位,不僅南興帝位有危,戰(zhàn)事一起,更是生靈涂炭,不知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梅姑聽著暮青的所經(jīng)所歷,一直沒有吭聲,直到聽罷此話才詰問道:“那殿下之冤、先生之恨呢?不報了?先生為報大仇一生都在經(jīng)營,他把寒門聲望、鄂族圣典乃至大圖國璽都傳給了少主人,少主人卻要將先生的心血贈予仇人之后,如此作為,可對得起先人?!”

“對得起!”暮青面色肅然,擲地有聲地道,“婆婆那日在墓室之中說起當年之事,當先提及的可不是什么愛恨情仇,而是外公之才、外婆之志!我不敢與先人比才學,但論起此生志向,敢說不輸先人!婆婆乃外婆的心腹女官,理應清楚她當年為何要棄情愛而繼任圣女,又為何拋下夫君幼女而救圣都百姓,她心懷安民濟世之志,國家興衰重于個人愛恨,百姓生死重于個人生死,我敬佩她。而今,我面臨的抉擇與她當年一樣,是先安國事大局還是先報私人仇怨,我的選擇也與她當年一樣!我身在后位,食民血汗,若只顧私利,與蛆蟲何異?在其位,謀其政,我暮青承先人之血、先人之志,自認為無愧于國、無愧于民,亦無愧于先人!”

梅姑怔在席間,如遭當頭一棒,那被火燒過的半邊臉上仿佛滿布著歲月的滄桑,她呆怔地看著暮青,似乎陷入了回憶里。

暮青道:“我有天下無冤之志,當年外婆之事實為冤案,必平之!外婆有革除淫權舊俗之志,外公有斷神殿基業(yè)之心,我助巫瑾登基復國,廢舊立新,到時世間再無圖鄂,也算是為二老完成遺愿吧?!?/p>

說罷,暮青出了西大帳,獨留梅姑在帳中呆坐沉思。

……

景離在位二十年,理政嫻熟,勢力遍布國內(nèi),圖鄂很快便陷入了一場血洗之中。

神官姬長廷事敗殞命,慶州軍中時疫橫行,中州王軍無援,死守州城一個月后,被延、平二軍連連逼退,終于在五月十八日傍晚退進了王都。

延、平二軍兵臨城下,以三司長老、藤澤及司徒峰的性命為要挾,命王軍獻城投降。

五月十九日晨,兩軍斬監(jiān)察司姜長老于城下。

五月二十日晨,斬督造司方長老于城下。

五月二十一日晨,斬司徒峰于城下。

是日深夜,律法司殷長老之兄殷氏族長秘入藤家,向藤澤之父獻策,坦明殷長老乃圣女埋于神官身邊的密使,又道圣女乃姬瑤生母,而姬瑤對藤澤有情,若藤家肯開城獻降,有姬瑤求情,圣女必會為了撫慰女兒的喪父之痛而赦藤氏一族活命。

藤氏大宅的書房里,燭火一夜未熄。

次日破曉時分,殷、藤二族的族長族公相扶相攜著登上了王都的城樓,誓與都城共存亡!王軍主帥申晉卿大為感動,牽著殷、藤族長的手慷慨陳詞,卻不料二人突然發(fā)難,刺殺申晉卿于城樓之上,又殺左右副將王、謝二人,王軍遂亂!

兩人親自開了城門,迎延、平二軍入城。兩軍一入都城便血洗了木、方、姜、賀四族及神官近臣,圍藤氏族人于族宅之內(nèi)。

同日深夜,糧草耗盡、陷于無藥困境的慶州軍中,在染病將士的苦苦哀求下,主帥雷雱去信各城,命駐軍打開城門,而后親率左右副將出營投降。

歷時僅月余,圖鄂全境便落入了圣女手中。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駐扎在祭壇下的大軍奉命拔營,啟程回中州都城。

大軍剛出山,一上官道就碰到了等候多時的云老、景子春和神甲侍衛(wèi)們,在大安縣時,為了方便潛入中州,暮青只留下百余侍衛(wèi),其余人皆喬裝分散前往中州,不料州試過后忽然提前入陣,侍衛(wèi)們得知消息后紛紛趕回,而今已然集齊,同云老等人在武牢山中等候多時了。見暮青無事歸來,侍衛(wèi)軍插入了神殿大軍之中,隨著輦車護衛(wèi)在了暮青左右,而暮青卻在侍衛(wèi)軍當中看見了一個不該見到的熟面孔。

那是位年過花甲的老者,褐袍白須,身形精瘦,略顯佝僂。老者跟在云老等人身后,到了御輦前叩拜見駕,不住地低聲詢問景子春,“哪個哪個?哪個是鳳駕?”

“這兒呢!”暮青從輦上下來,走到老者面前,淡淡地笑道,“周院判,好久不見?!?/p>

老者名叫周鴻祿,當年御藥局的院判,暮青在盛京任江北水師都督時,因查連環(huán)人偶案,在巫瑾的王府中結識了周鴻祿。此人是個毒癡,因那兇手所用的迷藥出自他手,他便受了牽連,破案后被罷了官,離開盛京之后不知所蹤。

暮青委實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他,略一思忖便了然于心。此人是個毒癡,圖鄂遍地毒蟲毒草,他向往此地也在情理之中,但圖鄂鎖國,且他離京之時嶺南尚未平定,兩國的國境豈是他想出入便能出入的?其中必有人襄助,而那人定是步惜歡無疑了。

不必多問,慶州軍中的時疫必是周鴻祿所為。

當年周鴻祿與暮青相識時,她還扮著周二蛋,今日未易容,容貌聲音皆與當年不同,以至于人就在眼前,他竟不敢認。

就在這時,巫瑾在輦中望見故人,也下來相見了,“盛京一別,竟在此重逢。還以為你這老毒物只認毒,沒想到也有認主的一天?”

這話不知是調(diào)侃還是譏諷,巫瑾淡淡地笑著,眸光似暖還涼。

暮青看著巫瑾,心道看來此事步惜歡瞞著他。

周鴻祿笑道:“老朽可不是為了五斗米折的腰,為的是來圖鄂!雖是認了主,可主子也不拘著老朽,這幾年與毒蟲毒草為伴,也就上個月領了一回密令,跟在御藥局時相比,這幾年過的那叫一個神仙日子!”

說罷,周鴻祿朝巫瑾拱了拱手,“許久不見王爺,您王府里那藥園子就那么扔了實在可惜,不過在此見到您,老朽還是替您高興,望王爺回國也一路順暢!”

當年在盛京,巫瑾雖然待周鴻祿頗為冷淡疏離,但周鴻祿到底是少數(shù)幾個能出入王府藥園子的人,周鴻祿視巫瑾為忘年交,他一生癡迷毒理,向來不與人寒暄,今日見到故友,不由動了真感情。

巫瑾的面色也終于和暖了些,問道:“你呢?要回去了?”

“是,特來見見王爺,并獻解藥方子的?!敝茗櫟撜f著話,從懷中取出藥方呈給了巫瑾。

他身為南圖的探子,身份暴露了,自然不宜再留在圖鄂。圣上要設立監(jiān)察院,詔他回去領個職司,監(jiān)察院只聽命于圣上,而他領的差事也與毒有關。圣上命他練一支精于用毒的密探,他一生未娶,膝下無子,而今年邁,還真有收徒之意,所以就領命回國了。但監(jiān)察院的事在此不能宣講,故而他只獻了方子。

巫瑾打開方子看了一眼,笑道:“精進不少?!?/p>

周鴻祿頓時跟被夫子夸獎了似的,笑得像個稚子。

兩人說話間,圣女也下了輦,她來到巫瑾身邊,瞥了眼那張方子,對周鴻祿笑道:“先生要回南興?那就有勞先生先替我們母子多謝南興陛下,千里之外施以援手,此恩永世不敢相忘!待國事安定,必遣使相謝,建兩國千秋之好?!?/p>

周鴻祿從前是江湖游醫(yī),不大拘于禮節(jié),對圣女抱了抱拳就算是應下了。

“皇后殿下何時回國?”周鴻祿問暮青。

“待兄長抵達洛都我就回去,轉告阿歡,莫要擔心我,勿再耗心血?!边@話不是說給周鴻祿聽的,而是說給圣女聽的。

什么千里之外施以援手,明擺著話里有話。

步惜歡身在汴都宮中,卻能把手伸到圖鄂軍中,加上她先前不聲不響地奪了大安縣政,他們夫妻聯(lián)手,圖鄂的邊州險些失陷,圣女豈能不驚不疑?縱然結盟,也沒有不防著的道理。圣女簡直就是讓周鴻祿帶話給步惜歡,日后切莫把手伸得太長。

站在一國之后的角度,暮青理解圣女的疑心病,倘若哪日鄰國在南興攪風布雨,她也會防著。但站在為人妻子的角度,她不喜歡圣女對步惜歡的警告,所以她也借命周鴻祿傳話回了一句——步惜歡動慶州軍,目的是化她之險!雖然南興在圖鄂安插了密探,但這根本就不叫事兒,要掌握各國朝堂上的風向必須要派密探,她不信圖鄂在南圖、南興乃至北燕沒有安插密探,若無探子探聽并傳遞消息,各國的掌權者如何掌握四海局勢,如何調(diào)整國防時策?如何應外敵之變?探子即是耳目,安插探子不代表有覬覦之心,若有,趁火打劫就是,誰會費力雪中送炭?誰會將雷霆手段示人?幫了人,還惹一身猜忌,蠢材才干!

暮青甩手回了輦中,圣女回身望去,見暮青撩帳落帳渾似抽刀揮劍,好一個雷厲風行的性子!

“娘!”巫瑾見暮青惱了,說娘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圣女輕嘆:“老了,心病也不是一日兩日就這么重的,一時怕是無藥可醫(yī)?!?/p>

巫瑾也憐惜娘親不易,本想去尋暮青賠罪,奈何方才與周鴻祿敘舊,尚未理會云老和景子春,于是忙將二人扶起,寒暄問候了數(shù)語。

云老和景子春自從巫瑾入了圣谷便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一顆心揪著,生怕他在陣中有個三長兩短,沒想到才過了兩天就傳出了神官身亡、圣女掌權、母子相見的消息!那天,兩人如在夢中,真不知南興帝的這位皇后究竟是哪路神將下凡,兩日便破陣而出,不僅安然無恙的將三殿下送到了圣女身邊,還使圣女反敗為勝,一舉奪權。

按說,圣女既已奪權,巫瑾理應立即回國,但權雖已奪,圖鄂卻尚未安定、慶州尚未安定,巫瑾最快也要等圣女回到神殿坐鎮(zhèn)理政,將他回國路上的護衛(wèi)事宜安排妥當之后方能啟程。

云老和景子春身為南圖臣子,比誰都急著回國,于是見禮過后便不再啰嗦,上了馬車,只等大軍動身前往都城。

巫瑾這才匆匆來到暮青的輦車旁,沖輦中作了一揖,喚道:“妹妹?!?/p>

暮青未撩帳,只道:“意氣之爭,爭過便過了,兄長上輦吧,也好叫你我都早日回國?!?/p>

此言如刀,扎得巫瑾心頭刺痛,他苦笑一聲,這叫哪門子的爭過便過了?。糠置鲪乐?!他這妹妹啊,也就在與那人有關的事上才會鬧脾氣……

回想自汴都出來至今,暮青一路上數(shù)次洞悉決斷、幾番親身犯險,而今大事成了一半,竟受了委屈,巫瑾不由心中憐惜,暗道這陣子娘忙于政務,為防她分心,他許多事都沒有說,而今看來是該和娘談一談了。

武牢山在慶、延、中三州交界地帶,大軍急行,這日夜里便進了中州,眾駕歇于縣廟之中。

晚膳后,暮青命月殺將入陣至今的事寫下奏入汴都,自己則將棋譜之謎和身世之說書寫成信,信成之后已是二更時分,暮青將信交給月殺便打算歇息。

恰在此時,圣女和巫瑾來了。

圣女一進上廳便借著昏昏的燭光將暮青好生端量了一番,而后說道:“你這孩子,這么大的事竟能忍住,一句也不跟姨母提?”

暮青一聽就知道巫瑾把她的身世告知圣女了,她請圣女上坐,禮數(shù)周全,卻仍舊淡漠疏離,“至親皆故,無驗親之法,并不能斷言我定是先代圣女的后人。”

圣女笑道:“哪會那么巧?偏偏你我相貌相似,偏偏是你破了棋陣,又偏偏是你開了石???”

暮青也不問圣女是怎么知道墓室中有石槨的,她只問道:“圣女殿下既然知道石槨中的血蠱機關,那可知當年的恩怨?”

“恩怨?”圣女愣了一愣,試探著問道,“你說的是你外祖母與宗法二司的恩怨?我聽說……姨母當年乃有志之人,立志革除舊俗,故而為宗法二司所不容。她繼任之前雖倍加小心,奈何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二司正將她盯得緊時,她竟私會無為先生……唉!我也聽說姨母那夜也未必是要與人私奔,她若有此心,為何早不走,偏要在繼任當夜與人私奔?宗法二司一貫霸道,又防著姨母,撞見她與人私會必然要擒住先生以挾制姨母。聽我娘說,姨母那夜正是因為此事才與二司動了手,最終一場私會演變成了私奔。”

圣女邊說邊察著暮青的神色,見她面色無波,唯一雙眸子至清如水,能洞悉人心似的,與其四目相接,她不但有被人審視之感,且竟感覺不到二人之間年紀閱歷上的差距?;貒飞系氖?,她已聽瑾兒詳說了,諸如計誘叛臣、夜審使節(jié)、改道圖鄂、縣廟奪政、圣谷迷陣及大破千機陣這些探子探聽不到的事,無不叫人拍案驚嘆。江山代有才人出,瑤兒只比人小兩歲,卻差得遠啊……

這時,暮青道:“可先代圣女的貼身女官梅姑不是這么說的?!?/p>

圣女并無謊態(tài),此事只有兩個可能性,要么是圣女的娘對女兒隱瞞了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要么是梅姑護主,對當年之事的揣測有些偏激。

圣女顯然知道梅姑此人,問道:“哦?梅婆婆是如何說的?”

“她說,當年宗法二司前來捉奸,一張口定的就是私奔之罪。”暮青沒有詳敘,只拎出緊要之言說了,她相信圣女聽得懂一字之差當中的利害。

圣女果然暗嘶一聲,眸中驚波乍起,一涌即落,似乎也在思忖梅姑之言的可信度。

巫瑾也聽出話中的利害,不由看向圣女,圣女陷在思索里一言不發(fā)。

暮青道:“兼聽則明,我想起一人來,不知律法司殷長老是否知道當年之事?”

圣女醒過神來,立刻命人傳喚殷長老。

約莫等了一刻,殷長老踏進上廳,目不斜視地見了禮。

圣女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氨緦m記得當年先圣女軒轅玉繼任之時,長老在律法司任錄事,可知事發(fā)當夜宗法二司興師問罪,問的是私會之罪還是私奔之罪?”

殷長老一愣,瞥了暮青一眼,而后垂首說道:“老臣不知?!?/p>

圣女面色威寒,斥道:“你身為錄事,此事是你錄案封存的,竟言不知?”

殷長老道:“茲事體大,老臣官職微小,那夜并未一同前往。”

“當年的人都死光了嗎?你竟敢跟本宮說你沒去?”圣女的面色淡了下來,再興不起一絲波瀾,夜風灌入上廳,簾飛燭搖,四面殺機,“錄事官職雖小,可你是魏家子弟,你伯父當年執(zhí)政律法司,如此大的事會不帶你見見場面?”

殷長老垂首不答,這不同尋常的緘默抗拒叫巫瑾神情憂悒起來。

“說吧,政變是誰挑的頭?”圣女平靜的話音如平地而生的一道驚雷,降在殷長老頭頂,終于使他驀地抬眼上觀!

這一眼,燎原之火在其中,驟風急浪亦在其中,但皆在剎那之間歸于死一般的沉寂。

殷長老緘默著跪下,頂禮伏拜,長久不起。

巫瑾忽覺寒意侵體,他懂了。

圣女看著殷長老,目光如一潭死水,許久不動不言,直到聽見打更的梆子聲才道:“退下吧?!?/p>

梆聲消了,殷長老走了,圣女在廳中笑了起來,笑聲幽幽如泣,悲極厲極!

“報應!真是報應!好一個奪權害命,蒼天饒過誰啊……我這一生如此悲苦,原來是報應……”圣女看向巫瑾,見愛子雪袍蒼顏,人似月上之仙,卻偏受著人間的悲苦折磨,不由含淚說道,“一念之差,貽害后人,苦了你和瑤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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