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南聿咽了咽口水,大著膽子,壓低聲音道:“你怎么來了?”
屋內(nèi)沒有點(diǎn)燈,光線昏暗,其實(shí)并不能完全看清眼前之人的臉,封野也沒作他想,生氣地說:“我一直在樹屋上等你,你倒好,居然跑回屋睡起覺來了?”
元南聿心臟跳得比打鼓還快,卻突然玩兒心大氣,亢奮難挨,他握緊了拳頭,腦中回想著元思空跟他講過的與封野相處的種種,故作鎮(zhèn)定地說:“我忽覺頭暈,想回來躺一會(huì)兒就去找你?!痹享蚕?,還有什么比現(xiàn)在裝成元思空更好玩兒、更刺激的?
小時(shí)候他也曾和元思空互相裝做對方戲弄人,但家人總是能一眼看穿,騙外人也沒大意思,他們早就不玩兒了,如今面對這小殿下,他又覺得有趣起來。
“頭暈?”封野將信將疑,探過身,用溫?zé)岬男∈置嗣享驳念~頭:“沒有發(fā)熱啊,怎就頭暈?zāi)??!?/p>
“我也不知?!痹享舶欀既嗔巳嗵栄?,“今日不能陪你爬樹,也不能陪你跑馬了?!?/p>
“太陽都要下山了,還跑什么馬?!狈庖碍h(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了熄滅的炭火盆:“你屋里好冷,怎么不燒炭火?”
“還沒有那么冷,娘說炭火太貴了,睡前燒一燒就可以了。”元南聿腹誹道,還不是因?yàn)槟?,害爹被罰了俸祿。
封野哪有什么貴賤的概念:“你若不適,在這么冷的屋子里只會(huì)加重?!彼麓玻拔?guī)湍銦??!?/p>
“小殿……封野!”元南聿叫道,“真的不用?!?/p>
封野卻不理他,將炭火盆拽到了床邊,點(diǎn)燃,邊用火鉗翻著。
元南聿絞盡腦汁,想著怎么才能把封野請走。雖然裝成元思空是很刺激,但若敗露,元思空一定會(huì)很生氣的。
就這么低頭思索的時(shí)候,他沒注意到封野又移回了床邊,對著他蓋在被子下的傷腿一屁股坐了下去。
元南聿疼得“嗷”了一聲。
“怎么了?!”封野嚇得猛地蹦了起來,結(jié)果一下撞翻了炭火盆,盆里的炭塊四下飛濺,有一顆直飛向元南聿。元南聿一時(shí)情急,忘了那是燒得通紅的火炭,竟伸手接住。
他又“嗷”了一聲,瞬間把火炭扔了出去,但掌心和指肚都燒得火辣辣地疼。
“思空!”封野抓過元南聿的手,急道:“你的手!”
“沒事,小傷?!痹享驳钩榱艘豢跉?,比起手,他的腿要疼得多了,不知道封野這尊臀一坐,他又得在床上多躺幾天,簡直欲哭無淚。
“你等著,我去弄些冰來?!狈庖稗D(zhuǎn)身跑出房間,沖向了廚房。
正躲在墻角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元思空,見封野突然跑了出來,愣了一愣,趕緊跑進(jìn)屋里。
他診完胡百城的馬,回去找封野,結(jié)果爬上樹一看,人早就不見了,卻在樹屋之上,眼看著封野正走向元南聿的房間。
那原本確實(shí)也是他的房間,是因?yàn)樵享餐葌槐悖艜簳r(shí)搬去客房住的。他慌忙爬下樹,想去阻止封野,卻見封野已經(jīng)進(jìn)去了,正思索著是進(jìn)去解釋,還是靜觀其變時(shí),封野又一臉焦急地跑了出來。
那表情不太尋常,元思空擔(dān)心元南聿,趕緊跑進(jìn)了房間,就見炭火盆倒在地上,火炭灑了一地,元南聿表情痛苦,他心直往下墜:“聿兒! ”
元南聿見到他,苦笑道:“二哥?!?/p>
“聿兒你怎么了?”元思空跑到床前,有些慌張,“你們打架了?”
“不是?!痹享参?,“那兔崽子非要燒火炭,又是一屁股坐我腿上,又是把火炭盆打翻,我腿疼,手也疼,二哥他是不是故意的?”
元思空聽得稀里糊涂,見元南聿說話都顛三倒四了,看來是真的很疼,他忙掀開被子,仔細(xì)察看元南聿的腿,見并無大礙,才翻開他的掌心,但見皮肉焦灼,必然是很疼,他“嘖”了一聲,“得拿冰敷?!?/p>
“他去拿了?!痹享采钗豢跉?,“算了,腿沒事就好,二哥,他沒發(fā)現(xiàn)你,不是,他沒發(fā)現(xiàn)我,哎呀,不是不是,他沒發(fā)現(xiàn)我不是你!”
“你當(dāng)真騙過去了?”元思空有些不敢相信。見元南聿今日又穿了件和他一樣的衣裳,也難怪能夠迷惑住封野。
倆人的衣物全都一樣,元思空并不喜歡和元南聿穿成一對雙生子,但元南聿喜歡,無論他說多少次,元南聿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同一天和他挑同一件衣服,沒想到今日反而幫了他們。
“嗯,他真的沒發(fā)現(xiàn)?!痹享策肿煲恍Γ拔覅柡Π伞!?/p>
“他只是剛剛沒發(fā)現(xiàn),一會(huì)兒等他回來了,難道以為我們變鬼了不成?!痹伎瞻脨赖卮妨舜纺X袋,他就不該答應(yīng)元南聿,怎么但凡跟封野有關(guān)的事兒,總是容易出紕漏?
恐怕倆人真是命里反沖……
元南聿想到了什么,急道:“二哥,你快想想辦法,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他若知道了,爹就會(huì)知道,爹知道了,會(huì)罵死我們的,而且肯定會(huì)找人天天看著我!”
元思空又怎么想不到,只是鬧了這么一出,這要怎么瞞……
他看到地上的炭火,急中生智,突然蹲下身,伸手就抓。
元南聿驚道:“二哥!”
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元思空義無反顧地抓起了一枚火炭,火辣辣地劇痛瞬間穿透了神經(jīng),元思空咬牙沒有叫出來,他扔掉了火炭,反手看了看。
元南聿瞪著眼睛,額上全是汗。從小到大,他是惹禍最多的那個(gè),元思空是最乖的那個(gè),可若依出格之事大小論“英雄”,他十件比不上元思空一件,只不過元思空總是不容易被大人發(fā)現(xiàn)罷了。
外面?zhèn)鱽砹艘魂囆∨苈?,那輕巧的腳步一聽就是孝子。
元思空道:“聿兒,你躲一會(huì)兒,我把他打發(fā)走了就來給你處理手傷。”
“好。”
元思空趕緊抱起元南聿,將他藏進(jìn)了柜子里,自己躺在了床上。
剛蓋好被子,封野就沖了進(jìn)來,用袍子的前襟兜著冰塊。
“思空?!狈庖班忄獾嘏苓^來,小臉上滿是著急,還有不愿意表現(xiàn)出來的歉疚,“快敷上?!?/p>
“我沒事了。”元思空攤開手,“其實(shí)也不怎么疼?!?/p>
封野嘟著嘴,不大情愿地說:“怎么你跟我在一起,總是受傷?!?/p>
元思空笑道:“這算哪門子傷,幾天就好了?!?/p>
“你還能彈琴嗎?”封野拉著元思空的手,“我還沒聽過你彈琴?!?/p>
“不礙事,最多留下點(diǎn)疤。”元思空動(dòng)了動(dòng)手指,“靈活得很?!?/p>
封野松了口氣:“那就好?!?/p>
元思空抓住冰塊:“封野,你先回去吧,一會(huì)兒我娘要給我送飯,她看見這一屋子狼藉,再看到你,我要被我爹罵死?!?/p>
“可是……”封野遲疑地看著他的手。
“我沒事,皮外傷罷了,你快回去,不然我真要吃不了兜著走?!痹伎瞻蟮?。
封野點(diǎn)點(diǎn)頭:“好吧,我從后門出去。”他輕輕晃了晃元思空的手,小聲說:“你還來找我玩兒嗎?”
元思空毫不猶豫道:“我明日就去找你?!?/p>
封野這才笑逐顏開:“那我走了,明日見!”
元思空見封野離開,才重重吁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