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恐懼,孤獨和迷惘不受意志控制地灌滿了四肢百骸,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很難再想起那些炸彈、任務都是什么,事實上,如果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會在這里僵持到天荒地老,什么都無法思考。
艾德里安放輕了呼吸,閉上眼睛,視網(wǎng)膜上殘留的圖像仍然在影響他。他的心率在從疾速攀升之后又疾速降低,而且他太安靜了,指揮大廳所有人都看出他的情況不對,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落針可聞。
幾分鐘的自我心理重建,艾德里安勉強能夠攥緊拳,沒時間慢慢調(diào)整了,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刺激,把他從這個心理困境中推出去,于是他低聲說:“小晏?!?/p>
指揮大廳的所有人都一個愣怔,只有鐘晏毫不猶豫地出聲回應道:“我在?!?/p>
“跟我說句話。”
鐘晏沒有浪費時間問“為什么”這種蠢話,艾德里安在人前向來叫他“總統(tǒng)”以示尊重,就是以前,他和外人談論他也會使用敬稱“鐘先生”,可現(xiàn)在居然在工作場合上直呼了他的昵稱,他一定遇到了什么嚴重的問題。鐘晏心下焦急,沒有時間思考,大腦一片紛亂地脫口說:“你這個月工資到賬了,昨天剛到的,我準備另開一個賬戶專門存你工資?!?/p>
即使是這么緊張的時刻,所有人也都忍不住向鐘晏投去震驚的眼神。
統(tǒng)帥的工資居然是總統(tǒng)在管!
據(jù)說上一次買血事件統(tǒng)帥已經(jīng)破產(chǎn)了,工資又是總統(tǒng)管,豈不是自己手上一分錢都沒有。
……好慘啊。
被大家同情的物件低沉地笑了出來:“行,都隨你處理?!?/p>
他的心率緩慢回到了正常范圍內(nèi),醫(yī)療組都松了一口氣。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氣,向前踏出一步。
他仍然活著。
巨大的心理屏障碎了,所有正常的思緒又回來了,艾德里安猛地睜開眼,他還在那個純白的空間里。
他毫不遲疑地迅速摸出安裝器,走到中央準備安下第一個炸彈。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對他說:“請不要這樣做。”
艾德里安條件反射地按住腰間的槍,指揮大廳里所有人都驚詫地霍然站起。
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人類的聲音。這聲音是多么好聽??!它聽上去非男非女,卻韻律自然,飽含憐憫又神圣無比,聞之可親又從心底產(chǎn)生敬畏。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接觸過人工智能,聽過人工智能的聲音的前列席議員,鐘晏沉聲說:“這是‘蝶’的聲音?!?/p>
“怎么可能!‘蝶’尚在沉睡中!”專家組嘩然變色,他們緊急向一直連著線的首都星確認,“蝶”確實仍然處于休眠狀態(tài),喚醒休眠的許可權(quán)在首都星議院,它不可能自行提前醒來。
“你是什么東西?蝶嗎?”艾德里安不客氣地問。
他的四周變化了,純白的墻壁上緩緩出現(xiàn)了一抹異彩,眨眼間擴散開來,奇異絢麗的光彩盈盈流轉(zhuǎn),如果攝像頭沒有損壞,鐘晏就會認出來,這是‘蝶’降臨在圓桌會議上的光柱顏色。
那悲天憫人的聲音不急不緩,柔和地充滿著整個空間:“亞特先生,地面上的先生、女士們,我是第一代超級人工智能‘繭’,這里是我的主服務器核心,你們剛剛觸發(fā)了我的啟動條件。可以請你們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人造星球的所有材料,都是特科星區(qū)特供,這件事很多專家都表示過疑惑,特科星區(qū)并非礦產(chǎn)、工業(yè)見長,只是擁有發(fā)達的前沿技術(shù)而已,為什么由特科星區(qū)特供材料?
現(xiàn)在他們仿佛醍醐灌頂。當年從特科星區(qū)一點點運過來的,不是什么堅固的地表材料——是“繭”的主服務器。
“繭”聽上去非常友善,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卸下了心理防御,就有一個軍官充滿希望地說:“太好了,‘蝶’的永久關(guān)停權(quán)是在你手上吧?你可以幫我們關(guān)掉‘蝶’嗎?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還有幾十分鐘,‘蝶’就要醒來了,我們這里有聯(lián)邦總統(tǒng),可以給你簽授權(quán)之類的東西?!?/p>
鐘晏沒有接話,輕輕皺了眉。
“當然可以?!弊苑Q是“繭”的聲音說,“但是要動用這個許可權(quán),需要完全啟動我,可以請亞特先生移步幫助我完成這一步嗎?”
隨著這句話,絢爛的圓形空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并非艾德里安來的路,但外面也是一個通道,顯然這里四面八方都可以通向不同的功能室。
艾德里安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心里總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但又說不出什么不對,正在這時,鐘晏忽然說:“你真的是‘繭’嗎?或者這樣說,‘蝶’真的存在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