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恨

費恩知道如今對方身份不一樣了，恐怕整個聯(lián)邦能與他平起平坐的人不超過二十個，同齡人里，更是只有艾德里安與他旗鼓相當，但聞言還是沒忍住刺了他一句：“你還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啊，當年捅刀的時候怎么沒想著這個呢？”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輪不到……”鐘晏抬頭看了看了他一眼，“外人來說?！?/p>

“我是外人不錯?！辟M恩說，“既然是你們之間的事，你也沒提前告訴他吧。你根本不贊同人類自治，如果早一點說出來，一年級或者二年級的時候就說，哪怕是三年級說，他……”

“會立刻搬出宿舍，從此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用你來告訴他，我比你了解他。”鐘晏心平氣和地說，“以及，無論是我從業(yè)前或從業(yè)后，我個人都沒有對所謂‘人類自治’發(fā)表過任何贊同或反對的言論，不知道你哪來的誤解?！?/p>

“至少你應(yīng)該提前告訴艾德里安，‘蝶’要是準備招你過去給她干活，你會忙不迭地答應(yīng)！”

鐘晏毫不動氣，平靜道：“這是一個極小概率發(fā)生的事件，我看不出有什么說出來的必要?！?/p>

費恩不得不承認，這個概率確實很小。這個世界上只有極少數(shù)崗位與“蝶”息息相關(guān)，而這少數(shù)的職位里，最高議院是金字塔尖的存在，里面的正式議員不超過五十人，連上助理、后補議員們，也不過百十來人。在人類平均年齡已經(jīng)突破百歲的當代，一個人的可工作年限也被拉長，七八十歲才被“蝶”建議退休的屬于正常情況，最高議院的位置沒有空缺，連續(xù)多年不進一個新人也是常有的。就算有新人入職，也大多是從下方直屬的其他分議院晉升上來的人，一個學生畢業(yè)時被“蝶”判定直接進入最高議院，就算是頂尖人才云集的最高學府，也確實是十年難見一例的罕見情況。

畢業(yè)前夕，鐘晏并非沒有進行過思考，相反，他最后那忙碌的半年里，幾乎每天晚上一閉眼就在考慮這件事。他知道，以自己的履歷，位置不可能低，很大的概率當然是那些不帶天然立場的工作，如果是那樣，艾德里安也不是那種思想極端的人，非要逼著所有人都有明確表態(tài)才甘休，他可能會有點失望自己的朋友沒有鼎力支持他的理想，但自己事后可以道歉，即時補救，問題應(yīng)該不大。

而如果不幸，飛鏢射中了轉(zhuǎn)盤上那塊面積最小的扇形……

費恩道：“這個小概率事件就是發(fā)生了?，F(xiàn)在的結(jié)果全是你造成的，如果你提前打了預(yù)防針，事情根本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糟糕，他最多不過就是疏遠你?！?/p>

“你管這叫‘不那么糟糕’？”

不，這個結(jié)局在他心里糟透了，艾德里安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比現(xiàn)在還要糟糕一百倍。昨天，他剛剛見到艾德里安時，對方忽略了他，與他擦肩而過，那是他這么多年最害怕的時候，比當年瘋狂地聯(lián)絡(luò)艾德里安，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的通訊方式都被他拉黑了還要害怕——他怕時隔七年，艾德里安已經(jīng)釋懷，決定放下仇恨了。好在，后來他知道，那不過是裝出來的冷漠，艾德里安還是恨他的，咬牙切齒地恨著。

這么一想，鐘晏幾乎要慶幸當年的處理方式了，至少——

“現(xiàn)在，至少他恨我?！彼p輕道。

既然飛鏢正中了靶心，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了，那就恨吧。艾德里安是他的生命里第一個，唯一的一個，真正在乎他的人。做不成朋友，哪怕是當仇人也好，他無論如何，都絕對不可以失去這份在意。

鐘晏聯(lián)系過自己的人開門放行，費恩直接將車開進了他的飛船內(nèi)部停車場，有一個年輕男人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他雖然穿著一身西裝，但看著像是個出席答辯會的學生，一頭蓬松的棕褐色短發(fā)，戴著一副黑邊框眼鏡，滿臉溫潤的書卷氣。

費恩看清他的臉的那一瞬間，操縱控制螢?zāi)坏氖窒乱换?，險些撞上別的車。

他感覺到鐘晏從自己的終端虛擬屏上移開目光看向他。

“你們這個停車場什么鬼設(shè)計?！辟M恩罵罵咧咧道，“那個反光鏡后視！我是說——后視鏡反光！”

鐘晏掃了一眼停車場內(nèi)，目光在除了他們以外唯一的一個人——自己的隨行助理——身上停留了兩秒，問：“你緊張什么？”

“我們剛才差點撞上旁邊那輛，你沒看見？我說你還能再淡定點嗎？你要是在我車上出事，十分鐘后新聞頭條就是‘納維軍區(qū)高級軍官謀殺列席議員’，我特么能不緊張嗎？”

那年輕的隨行助理見車停穩(wěn)了，過來給鐘晏開門，向費恩點點頭，公式化地道：“西斯特副官，感謝您親自跑一趟，也請代為轉(zhuǎn)達對亞特總指揮官的感謝，感謝他昨晚巧遇議員時的熱心救助?！?/p>

費恩噗嗤一聲笑了，擺了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就是奇怪，你們議院的人每次說這一套的時候自己不覺得累嗎？”他和這位年輕的隨行助理的目光對上了兩秒，隨后兩人都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費恩轉(zhuǎn)向鐘晏問：“我說鐘晏，這個是你們哪個工作人員的兒子嗎？成年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