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姵眼下的不滿,簡直如同小孩子在外面玩到天黑才歸家,卻怪責家里人沒給她留午飯似的,完全是無理取鬧。
再說了,無雙并不是做嫂嫂的用嫁妝貼小姑子。楚婠還打開了她的小庫房,和無雙一起選了太后早年賞賜下來的月華錦準備做春裝。只因時間尚早,還未交給繡娘動手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有理沒理,若不去解釋勸服,只能家宅不寧。
無雙便親自往針線房去了一趟。
楚姵仿佛一直等著無雙似的,見她進了院門,立刻摔了手里的茶盞,發(fā)作道:“不是說打么,怎么還不打,你們等什么呢?連我的話都不聽?”
無雙覺得自己好像戲臺上攔阻敵兵的穆桂英似的,明知做戲還得手勢身段全拿捏的恰到好處的沖過去,拖長了腔調(diào)道:“姵姵,別生氣了,不能怪她們。多出來的那一件,原是打算我們姑嫂三個一人一件,只是你先前沒在家沒能和我們一起量尺寸。這幾天我又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一時忘了跟你說。”
“你說真的么?”楚姵將信將疑。
她當然不是差那一件衣服,只是這些年她在老王妃身邊是獨一份,不管是伺候的底下人,還是老王妃本人,都時時刻刻將注意力擺在她身上。萬眾矚目慣了,忽然發(fā)現(xiàn)嫂子和妹妹一起裁新衣,把她撂在一邊,心里當然不平衡,就算那兩個人她沒有多喜歡也不行。
“我騙你干什么?!睙o雙說著去拉楚姵,“走,到我那兒去挑料子去。”
楚姵最后選了一匹湖綠蘭花暗紋的杭綢,心滿意足的離開。
事情傳到老王妃耳朵里,她微不可見地點頭道:“倒還算是識大體,會做人?!?/p>
這番贊許的話當然沒機會傳到無雙耳中,她正忙著規(guī)劃接下來如何把楚姵完婚的相關(guān)瑣事安排妥當。
好在得了楊氏的指點,事情總算沒再出什么紕漏。
或許因為楚姵的婚事進行得十分順利,老王妃那邊沒什么可操心的,便想起給小女兒相看的事來。
誰知楚婠看著乖乖巧巧,溫馴又沒主見,卻對老王妃找來的人選諸多挑剔。
嫌棄這個長得丑,那個讀書不行,要不然就是說話聲音太大不溫柔。
到相看第四個人時,老王妃按照她的標準,從翰林院里挑了個貌若潘安、說話溫聲細語的庶吉士來,原想著這回楚婠總能滿意了吧。
不想她卻說:“連馬都不會騎,笨死了!”
老王妃要是還看不出楚婠有意挑剔,那可真是白活了四十幾年。
她招來喬媽媽,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看小郡主平時都和什么人來往多。若是事情辦得好,那幾百兩銀子我便替你補上。”
喬媽媽再如何不好,到底在王府幾時年,根基扎得牢,人面也廣,很快有了結(jié)果:“小郡主與府外的人來往不多,也就是靜妃那邊兩位皇子,三殿下的王妃也就是君家大姑娘,咱們王妃的嫡親姐姐,還有喬將軍府上的笙表姑娘。不過有一件事,有點稀奇。”
“什么事?”老王妃沉著臉問。
“老奴發(fā)現(xiàn),小郡主每隔幾天便要往汝南侯府送信。這是在新王妃進門前就有的習慣?!?/p>
“現(xiàn)在她不是進門了么?”老王妃不耐煩道,“不是走幾步就能見著,還寫什么信?話說她不是每天都膩在遠香堂?”
“王妃您說的是。”喬媽媽道,“老奴便留了個心眼兒,找個了機靈的小廝,讓他到汝南侯府那邊去打聽消息,才知道現(xiàn)在小郡主每次送去汝南侯府的信,在門房處打個轉(zhuǎn)兒,就被送去火器營。汝南侯的養(yǎng)子汪弘博今年剛考進火器營。先前小郡主受傷昏迷的時候,他還在咱們王府里住過一段時間,不少丫鬟婆子見過他,都說一表人才,斯文有禮,且聽說小郡主騎馬就是他教的,還送過小郡主兩副專在騎馬時用的羊羔皮手套,小郡主珍愛得很?!?/p>
后面的話喬媽媽已不用再說,老王妃心領(lǐng)神會,敢情楚婠之所以挑剔相看的對象,全是因為有汪弘博這么個珠玉在前。
“汝南侯的養(yǎng)子?”老王妃又問,“是孤兒嗎?可打聽到他身世如何?”
喬媽媽立刻回道:“他父親汪思齊沒什么家底,不過是個讀書的料子,兩榜進士出身,曾任浙江布政使司的布政使,母親娘家姓沈,是杭州當?shù)氐氖考?。陛下南巡那年,有海盜滋事,整個布政使衙門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殺光了。那汪公子因為當時在總督府,也就是汝南侯岳父家中玩耍,躲過一劫,后來因為汝南侯一家與這個孩子投緣,便收養(yǎng)了,一直帶在身邊?!?/p>
老王妃聽得氣不打一處來。
論家世,郢王府在祁國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老郢王尚在世時,他們夫妻二人就有過默契,給兒女選配偶,并不需要特別看重家世,只要是清白正經(jīng)的人家即可。關(guān)鍵還是看孩子本身是否上進明理。
她雖常年不在京城,但一直留意邸報?;鹌鳡I格外得德慶帝看重,因而入營考核也比旁的軍營要嚴苛得多。
所以這汪弘博么,身世倒也勉勉強可以,本人大抵也算有點能力。
唯一一樣不好的——怎么又是汝南侯府出來的呢……
這里面該不會有人故意為之吧?
“你去把王妃請過來,我要和她說說話?!崩贤蹂愿郎砼缘难诀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