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鶴清想起了那次螢火蟲探洞。

他和同學(xué)走散，腳又受傷，獨自一人待在螢火蟲洞里等待救援。

他一生中待過很多次黑暗的地方。

第一次是太平間，那時的他還不懂死亡的意義，只知道媽媽爸爸不會再睜開眼，無論他怎么哭泣撒潑，他們都不會來哄他了。

太平間其實有燈光，但他就是覺得黑得厲害，冷得厲害，比任何地方都要可怕。

第二次是福利院那間儲物間，他從天明藏到天黑，眼淚一直在流。

媽媽爸爸離開了，現(xiàn)在連弟弟也見不到了。

那時他哭著發(fā)誓，他一定要快快長大，成為優(yōu)秀強大的大人，保護他想保護的所有人。

第三次是晏家的陽臺。

他第一次被晏勝炳趕到住陽臺，是一個晚上，沒開燈很黑，冬天窗戶關(guān)得嚴(yán)實，還是能聽見外面的下雪聲。

有一段時間他特別害怕下雪，化雪的時候，好幾次他都凍到毫無知覺，是想著晏明松，他才堅持著搓動麻木的手取暖。

第四次是原文。

那些平鋪直敘的文字，簡單交代他被陸牧馳關(guān)進暗無天日的黑屋里，再然后失去他的眼睛，永遠(yuǎn)墜入黑暗。

第五次是螢火蟲洞。

不知道等了幾個小時，終于等來了陸凜。

他這不算長，卻又那么漫長的一生里，第一個帶他走出黑暗的，是陸凜。

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那次在海上的心動。

陸凜的懷抱太溫暖，就像糖果，一旦知道甜的滋味，就會貪心著想要擁有。

而這一次，陸凜就在他身邊。

晏鶴清無聲笑了，他回握住陸凜的手，放低聲音回答他，“你在就不錯，不在我會怕黑?！?/p>

陸凜呼吸明顯一滯，他指腹重重摩挲著晏鶴清的腰線，考慮了幾秒，是否讓工作人員暫時別來，或是工作人員先帶那對小情侶出去。

只是剛有念頭，不遠(yuǎn)處洞壁打開了，有光透出來，是一扇隱形門，幾個工作人員快速跑出來。

陸凜斂了眉角，撐著晏鶴清的腰助他先上岸。

跟著工作人員從員工通道出去，繞了長長的一段路，就到了紀(jì)念品商店，有一個員工等在出口，燦爛笑容遞過兩只小鯨魚掛飾。

一只白色，一只黑色，“希望剛才的冒險中斷沒給兩位留下不好的體驗?！?/p>

晏鶴清幾乎都懷疑是陸凜計劃的這次小故障了，體驗感比單純的玩一趟漂流更有趣。

他接過掛飾，兩只都掛到雙肩包上，和員工微笑，“謝謝，我們很喜歡?！?/p>

商店大部分是海洋動物相關(guān)的商品，兩人逛了一圈沒買，走出商店，街道上掛滿了節(jié)日氛圍濃厚的花燈，已經(jīng)開燈了，特別漂亮。

煙火秀開始了，游客都在看煙火，街上就晏鶴清和陸凜。

今天晏鶴清的手很暖和，陸凜還是牽緊他手放進口袋保暖，側(cè)身問晏鶴清，“現(xiàn)在去玩別的還是去看煙火？”

晏鶴清看了眼時間，“去看好東西，你閉上眼睛跟我走?！?/p>

陸凜眉梢微挑，但還是閉上了眼，“我沒方向感，你要一直牽穩(wěn)了別松手?！?/p>

陸凜視野黑暗了，耳畔只有遠(yuǎn)處的煙火聲和音樂，隨即聽到青年溫潤的回答——

“嗯，我一生都會牽穩(wěn)不松手?！?/p>

陸凜喉嚨收緊，看不見東西，但不妨礙他摩挲晏鶴清的手指，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走慢點，不著急?！?/p>

“已經(jīng)很慢了?！?/p>

陸凜勾唇，“那就再慢一點?！?/p>

晏鶴清再次放慢了步伐。

走了十來分鐘，煙火秀結(jié)束了，晏鶴清才停住，他要抽出手，陸凜馬上抓回，晏鶴清彎唇，“拿好東西?！?/p>

陸凜眷戀劃了下晏鶴清手心才松開。

遠(yuǎn)處是游客散場的歡笑聲，近處是窸窣聲，大約兩三分鐘，他聽到晏鶴清說：“可以了?！?/p>

陸凜掀開眼簾，朦朧視野漸見光亮，最后定焦在點亮的天燈上。

天燈是晏鶴清親手做的，比起游樂場上次準(zhǔn)備的天燈，他這盞算是迷你天燈，小小一盞，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此刻停在晏鶴清手心，像是捧著一團 光。

“我愿望已經(jīng)寫了，這一面是你的?！标铁Q清旋開筆帽，遞給陸凜一支水筆。

陸凜接過筆，左手穩(wěn)住天燈，低頭在燈罩寫字。

他沒遮擋，晏鶴清看得無比清楚。

陸凜一筆一劃－

[明年3月4日，和晏鶴清一起看日出。 ]

晏鶴清嘴角淺淺上翹，等陸凜收筆，他轉(zhuǎn)過天燈另一面，燈罩上寫著他的愿望。

[明年3月4日，要跟陸凜一起看日出。 ]

陸凜抬手揉了揉他發(fā)頂，黑眸蓄滿了笑意，“兩個人許愿，一定會實現(xiàn)。”

晏鶴清點頭，旋即松開手，天燈便從他掌心往天空升去了。

煙火秀結(jié)束，短暫被點亮的冬天的夜空又恢復(fù)一片黑暗。

只是很快，又一抹明亮的光出現(xiàn)了，宛若沖破烏云的月亮，再一次懸掛于高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