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昭昭好生將養(yǎng)了三月后,終是可以出外去透透氣了。
對此,她先是幽怨地狠瞪了身側(cè)的謝辭衍后,才讓碧落給她穿上鞋,連伺候的機會都不給男人。可急于哄妻的謝辭衍又怎會輕易放棄眼前的示好機會,他抬首給了正欲跪下的碧落一記眼神,后者立即明白,轉(zhuǎn)動著那雙狡黠靈動的眼眸,朝自家娘娘行了一禮后,便飛快出了殿門,將膩歪的空間留給帝后二人。
謝辭衍甘之如飴地單膝跪倒在心上卿的石榴裙下,取過鞋襪小心翼翼地為她穿上,嘴上還不忘低聲哄著,“是我錯了,別同我生氣了可好?”為她穿好鞋,男人張開雙臂撐在床沿,順勢將她困于自己的方寸之地中,“沉太醫(yī)說,你這一胎兇險,任他醫(yī)術(shù)高明亦未能診出你所懷的是雙胎,女子生育本就是在虧損自身,你這回虧損極大,才要休養(yǎng)如此長的時間?!?/p>
似回想起那日她生產(chǎn)時的兇險,嗓音不由低了幾分,眉眼間多了幾分愧色,“我自私地想昭昭多陪我些日子,所以望你身子康健,能陪著我度過春秋,直至頭發(fā)花白?!?/p>
聞見他這番話,饒是嫣昭昭有再大的氣此刻也都盡消了,何況她不過只是在暖閣中悶得太久耍耍小性子罷了。柔軟的指腹輕摁在他蹙起的眉間,咕噥著輕語,“我才沒生氣?!?/p>
謝辭衍輕笑,眉眼徹底舒展開來,順著她的話,“是,我的昭昭如此溫柔可人,怎會生氣?!彼酒鹕?,朝她伸出寬厚的大掌,“外頭楓葉大約已經(jīng)開遍了,同你前去欣賞這美景。”待那柔軟的手掌落入他掌心時,心底浮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嘴角微微勾起,自然地與之十指相扣。
剛出暖閣不遠,便見一棵高聳的楓樹上傳來些響動,幾片楓葉隨之飄落。聞見聲響的倆人下意識便抬頭望去,借著繁茂枝丫的遮擋,并未瞧見什么,只是......
“霍將軍,你要不先把袍子給撂上去呢?!彼c謝辭衍四目相觸,不由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來,隨即又帶了幾分調(diào)侃的語氣,“還有碧落,我都瞧見你腰間的碧色帶子了!”
楓樹枝丫再次劇烈一抖。下一瞬,便見霍隨懷里抱著衣衫微亂的碧落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地后,才輕輕地將她從懷中放下?;綦S依舊一臉懶散不羈,眉眼間沒有絲毫尷尬,反倒鎮(zhèn)定自若地朝二人揚了揚下巴,算是作了個禮。
與霍隨的鎮(zhèn)定自若不同,碧落顯然沒有那么厚臉皮,低著頭滿臉窘迫,雙頰滿是紅暈,時而悄然抬起濕漉漉的杏眼,偷偷看向嫣昭昭,似擔(dān)心自家娘娘會因此而責(zé)罰她。
在避暑山莊的數(shù)月來,霍隨常守在暖閣外,此處又沒有其他的外人,二人似乎拋開了君臣之禮,仿佛回到了在軍營時那般,彼此間只剩下兄弟情誼,不再有宮中的繁文縟節(jié),生活簡單而自由。
嫣昭昭終是憋不住笑出聲來,話里滿是打趣,“倒是我不識趣兒了,應(yīng)該裝作什么也沒瞧見才是?!?/p>
“娘娘!”碧落的臉頰愈發(fā)通紅,羞得低下頭,連眼睛也不敢抬。
霍隨看了身側(cè)可愛的女子一眼后,眉梢輕挑,笑容滿面地對她說道,“娘娘仗義!”
“荒唐?!睆膭偛砰_始一直默不作聲的謝辭衍忽而開口,語氣平靜,眼底卻看不出一絲慍色,絲毫不帶威懾力......除了碧落身子不由抖了抖,若不是霍隨及時拉著她的手腕,此時怕已然是跪下求饒了。
霍隨低嘆一聲,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根本拿她沒辦法。“跪什么?”他隨即將目光轉(zhuǎn)向謝辭衍,眼底掩不住的惡趣味與挑釁交織,分毫不懼君威,“我站這么遠都能聞見酸味,謝辭衍,你該不會是在艷羨我倆在......”剩下的話他顧及身旁臉皮極薄的女子沒繼續(xù)往下說,只那抹眼神卻已然將他心中千言萬語給表達了出來。
謝辭衍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來,笑意卻未達眼底,“霍隨喚朕的名諱,該罰?!彼鄣装倒庖婚W,掃向不遠處那棵楓樹,“就罰你,把那棵樹砍了?!?/p>
“謝辭衍你個心眼比針眼還小的男人!”
謝辭衍對那脫口而出的罵聲毫不在意,自顧自拉著嫣昭昭往前走,那唇邊的譏笑早已化作止不住的笑意。腳步未停,亦不回頭,淡淡拋下一句:“辱罵朕,更該加罰,再砍一棵?!?/p>
霍隨咬牙切齒,目光緊隨謝辭衍的背影,恨不能將他盯出個窟窿來。
瞧他們逐步走遠,碧落這才大著膽子挪步到男人身側(cè),嗓音中滿是擔(dān)憂,“真、真要砍么?”此時節(jié)正是楓樹繁盛之時,那樹三人合抱都圍不住,真要動斧,怕是苦差一場。她心頭更自責(zé),若不是她答應(yīng)了那提議,霍隨也不至于被罰。
瞧她這般模樣,霍隨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一把將人拉過來,狠狠吻上她尚有些微紅的唇,將她所有的不安都堵在唇齒間。待唇分,他低笑一聲,聲如啞玉?!昂紒y想什么?砍樹是不可能砍的?!彼麑⒛强蓯鄣靡墓媚锞o緊摟住,聲音貼著她耳廓低語,“等他們徹底走遠了,我再帶你上去一回?!?/p>
碧落瞪圓了眼,眸底滿是不可置信。
可尚未等帝后二人走遠,謝辭衍復(fù)又豁然頓下腳步,清冷的聲音回蕩在楓林之間,徹底打斷了楓樹底下那倆人剛要飄遠的旖旎之色。“過來給朕撐船。”
霍隨終于忍無可忍,仰天怒吼:“謝辭衍你個殺千刀的——!”
一時,楓葉嘩嘩落下,似也被他的巨嗓嚇得亂了陣腳。
湖畔微風(fēng)輕拂,水面漾著粼粼波光,兩艘雕著白鶴樣式的小船靜泊在岸邊,桅頂懸著紅纓金鈴,隨風(fēng)晃動,叮當(dāng)作響。
謝辭衍牽著嫣昭昭,正欲登船,身后霍隨亦緊握碧落的手,站在他一側(cè)。他微挑眉梢,向那位尊貴的天子投去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一眼,謝辭衍瞬間心領(lǐng)神會。往昔軍營歲月浮現(xiàn)眼前,那時他們二人無所不爭,連誰先從茅廁出來也能賭個勝負。可自他回朝執(zhí)政,貴為攝政王后,二人間這份少年氣便逐漸淡了。此刻舊意重燃,心頭竟泛起一絲懷念。
他抬手指向湖對岸,唇角勾起笑意?!跋鹊奖税墩邽閯??!?/p>
霍隨朗聲一笑,如春風(fēng)拂面,眉宇間盡是意氣風(fēng)發(fā),“老規(guī)矩,贏了的可得彩頭?!?/p>
“自然?!痹捯粑绰?,謝辭衍便一把將嫣昭昭攔腰抱起,踏上船后輕輕將她放下,動作溫柔繾綣。
霍隨輕哼一聲,豈肯服輸。偏頭看向那雙眸中滿是疑惑的女子,心頭的不甘隨之一軟。他大步上前,一手便抱起碧落,跨入船中,將她輕放坐好。隨即挑眉看向謝辭衍,眼神中寫滿挑釁——他可是單手抱的。
頓然,一場無聲卻火花四濺,只獨屬于兩個男人的戰(zhàn)爭,開始了。
兩艘小船幾乎同時劃出,破開湖水,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湖風(fēng)微起,楓葉落入水中,隨著船身一晃一晃,宛若隨波逐流的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