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的燈盞爆了個燈花,霍隨極自然地拔劍,用刀尖挑了挑燭心,火光于他眉骨間投下一抹深峻的陰影。碧落半倚在床榻上,一雙杏眼盯著他略有些忙碌的身影,藥汁的苦味緩緩在舌尖漫延開來。
這已經是她今日所服的第三服補藥了。
而今......她將迎來今日第四服。
霍隨將案桌上那藥涼好后,便徑直捧到碧落跟前。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湯勺,正舀了一勺送至她唇邊,示意她張嘴。
“將軍不必如此待奴婢?!北搪湔Z帶無奈。自那日后,霍隨幾欲每日皆守在她身邊,除了夜里歇息與短暫的更衣洗漱外,其余時候皆寸步不離。喝藥、送膳,他事事親力親為,甚至......就連她欲去茅房,他也要親自陪同在側。
“將軍厚恩,奴婢銘記于心?!彼瓜挛⑽㈩澲难劢蓿讣鉄o意識地絞弄著身下的被子,試圖緩解她現今不安的心情?!暗巯?,奴婢的傷已然無礙,自可照料好自己,實在不敢再勞煩將軍?!?/p>
她不自然地避開他熾熱的視線,咬了咬唇,終是開口輕聲道:“將軍貴為一軍之帥,實不必為奴婢屈尊勞力?!?/p>
霍隨輕呵一聲,手中舉著藥盞的動作卻未曾有半分退讓,仿佛她不喝,他便會一直這么舉著?!澳悄阋詾?,我為何要為你做到這般地步?”
碧落聞言倏地一震,攥緊被褥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她垂著的眼簾不敢抬眸看他,只怕自己會因他的話而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下意識便想逃避。“將軍心懷仁義,奴婢那日替您擋了一箭,您心中愧疚,所以......”
“所以你覺得,我待你這般,全是為了報恩?”霍隨忽而勾唇,笑意卻未達眼底,眸中反倒多了幾分譏諷的意味。他似終是累了,將手中藥盞重重擱于案桌上,語氣一寸寸壓低。“我霍隨若要報恩,大可贈以銀錢,甚至可以奏請皇上賜你身份地位,哪怕將你抬至世家千金,亦不是難事?!?/p>
霍隨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絕不是因為她救了自己而在那瞬間將恩情當作了男女之間的情意。他對碧落的心思,早在他們一同游燈會之時便已然有了不一樣的情愫。那會兒他輾轉反側,滿心滿腦子皆想著那個將他名字喚得極好聽的女子,他只當自己是從未見過其他女子而起了一時的旖旎。
可每當他瞧見她時,眸光都會不自覺地被她所吸引,每見著她笑,他都會愉悅起來,甚至會為博她一笑而盡做些蠢事,做了一整晚的花燈。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與眼神,仿佛都能輕輕撥動他心中的弦,奏響起軍中打仗時的戰(zhàn)樂,令他沸騰不已。
他以為自己瘋魔了,甚至在那次回宮后,從不去那勞什子煙花之地的他竟破天荒地隨著宮中弟兄們一塊去。他以為自己不過是年紀到了,想女人了,可當那些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欲想接近他時,腦海中忽閃而出的便是她那張未著粉黛的素凈臉龐。那瞬,他只覺那女子笑得膩人,遠沒有碧落素面朝天的一眼來得動心,就連笑起來亦是一股討好的脂粉笑,絲毫沒有她的自然。
他沒坐多久便先行離開,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瞧著兩側的攤販時,他想的唯有一件事。
——下回,也給她做回花燈猜上一猜吧。
他微涼指尖箍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直視著他深不見底的眸色?;綦S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敲落在她心頭,“我偏生選了最迂回的方式待在你身邊,事無巨細地照拂你,讓你的世界里皆是我的存在?!彼Z氣稍輕了幾分,卻更叫人無處遁逃,“碧落,你當真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碧落腦中忽而“轟”的一聲,像是被什么給猛砸了一下,整個人都怔住了。她細密的眼睫顫了顫,眸中閃過一抹驚惶,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下巴卻被男人給緊緊桎梏著,動彈不得。“我......”
他的眼神太真,說出的話太重。
她不敢接,更不敢信。
一株生于縫隙間、尚且艱難求生的小草,又怎敢奢求那萬丈光芒的旭日,只為她一人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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