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梁思喆定了定神,抬頭看向曹燁,“我彈得那么爛,你卻一聽就知道是《魔鬼的顫音》,你的小提琴一定拉得不錯吧?”
“我啊,差遠了,”曹燁撇了撇嘴,“我這可不是瞎謙虛啊……我這個人啊,從小就沒什么耐性,所以雖然我媽一直希望把我培養(yǎng)成天才小提琴家,可我顯然不是那塊料,拉得只能算是……湊合能聽吧?!?/p>
曹燁說得倒是實話,他遺傳了他媽媽黎悠的音樂天賦,譜子記得快,節(jié)奏把握得也很準(zhǔn),但就是缺乏耐性,打小就坐不住好好練習(xí),黎悠又一直慣著他,狠不下心把他鎖到小黑屋里練習(xí)。曹燁對小提琴的興趣也沒有那么強烈,每次一被送回國,沒有了黎悠的督促,一旦他玩野了,往往一兩個月的時間就撂下不練了。就這么斷斷續(xù)續(xù)地練到至今,曹燁的小提琴水平在同齡人中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說話間菜品已經(jīng)差不多上齊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了一桌,光是七杯飲品就占據(jù)了大半張飯桌。還有幾盤擺不開,服務(wù)生拖來了一張移動小桌拼在了旁邊。
“……能吃完么?”梁思喆看著這滿滿一桌菜品問。他這會兒是真沒什么食欲,胃里絲毫沒有饑餓感。
“差不多吧?”曹燁也覺得自己點得有些多了,但嘴上卻不肯承認。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三文魚塞到嘴里,咽下之后說:“你也快吃啊?!?/p>
梁思喆便也夾了一片,很慢地咀嚼著。
曹燁拿了一杯西柚黑加侖到面前,咬著吸管喝了半杯下去。
“你要不要嘗嘗這個?”他拿了一杯別的推給梁思喆,“挺好喝的?!?/p>
“謝謝?!绷核紗唇舆^來,把吸管抽出來放到一邊,捏著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有股淡淡的酒精味,但是覆盆子的酸甜味道很濃郁,蓋住了酒精的那種苦澀感。
梁思喆想到什么,抬眼看他:“你滿十六周歲了么?”就喝酒?
“這不算酒吧,沒什么酒味兒啊,”曹燁捏著吸管把杯底的西柚顆粒攪開,“再說就算是酒,跟你喝也沒關(guān)系吧?難道你真要替寅叔管我?”說話時他笑著看向梁思喆,似乎吃準(zhǔn)了他懶得管自己。
這家日料店是鄭寅上次帶著他來吃過的,當(dāng)時他點了一杯西柚黑加侖,鄭寅專門問了服務(wù)生其中含不含酒精,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只允許曹燁喝了一小半,然后就不由分說地把杯子拿了過來,自己把剩下的喝掉了。
曹燁喜歡這個味道,所以這次趁著鄭寅不在,他一口氣把所有同系列的飲品全都點了一遍。
“隨你,”被他猜中了,梁思喆還真的懶得管他,“你不要喝醉耍酒瘋就好?!?/p>
“這玩意兒怎么可能會喝醉人啊……”曹燁嘀咕了一句。
餐盤看著數(shù)量多,但每盤分量并不大。曹燁可能是真餓了,一會兒功夫就清了好幾個盤。但吃著吃著,他察覺出梁思喆這會兒的心情似乎真的很糟糕。
雖然梁思喆面上的表現(xiàn)跟平時殊無二致,但曹燁還是察覺出他身上那種細微的變化。他腦中閃過梁思喆握著自己手腕的那只微顫的手,還有垂下的那兩片睫毛,以及在衛(wèi)生間的隔間里他最后抬眼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
拉不了小提琴有那么難過嗎?他聯(lián)想到自己如果拉不了小提琴,大概至多難過兩天吧,過后甚至可能會覺得松了一口氣。繼而他又覺得類比到自己身上似乎不太科學(xué),畢竟他本來也沒那么喜歡小提琴……
那類比到他媽媽黎悠身上呢?曹燁想,好像還真是挺嚴重的……他媽媽的手據(jù)說上了數(shù)千萬的保險,拉不了小提琴的小提琴家黎悠,真是難以想像會變成什么樣子……
“其實當(dāng)時你可以沖進去把他打一頓的?!辈軣詈鋈粵]頭沒尾地開口。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梁思喆卻聽懂了他說的是他們偷聽到的那個京腔?!澳菚恒铝?,”梁思喆自嘲地笑了一聲,“現(xiàn)在想想躲進隔間里也是夠窩囊?!?/p>
“跟窩囊有什么關(guān)系啊……”反倒是曹燁替他開脫,“你是不想被他們看到你那個樣子吧?”
“或許吧?!绷核紗吹吐暤?。是啊,害怕那一瞬間暴露的脆弱和無用的自尊,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又是一場事不關(guān)己的笑話。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把那人引出來,你把他揍一頓出出氣?!辈軣钤谝慌蕴嫠鲳t主意。
“算了,偷聽別人的私下談話本來就不地道?!绷核紗葱α艘幌拢瑩u了搖頭,“不過,還是謝了?!北绕疣嵰牡狼竵碚f,顯然曹燁的提議更襯他心意。
被曹燁看出來了,梁思喆這會兒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頂。
對于曹燁來說,小提琴可能只在他生命中占據(jù)了幾十分之一的比例,拉不了小提琴,與他來說生活并不會受到多大影響。然而對于梁思喆來說,小提琴在他此前的生活中占據(jù)的位置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說,小提琴就是他的全部生活,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陡然間拉不了小提琴了,他的生命好像缺了很大的一個口子,呼啦啦地往里灌著寒風(fēng),空落落的,冷嗖嗖的,怎么都填不滿。
“你真的很想做演員嗎?”曹燁有些好奇地問。他喝光了一杯西柚黑加侖,又拿了一杯櫻桃汽酒,用吸管挑了杯底的櫻桃放到嘴里吃。
“也不是吧?!绷核紗磽u了搖頭道。他想令自己心情糟糕的大概不是做不了演員這件事本身,而是原本以為可以重新啟程的路居然又是死路一條吧……
而至于有做演員的想法……大概只是因為曹修遠提出讓他做演員的時機剛剛好,填補了他生命中因為拉不了小提琴而缺失的那一部分。
如果當(dāng)時有人找上門來,讓他做歌手、做畫家、說相聲、做廚子,總之是拉他一把,可能自己也會跟著去吧。
“說不說得了相聲,跟會不會拉小提琴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薄绻?dāng)時有人這么說的話,可能他現(xiàn)在就跟著去說相聲了吧。梁思喆腦中出現(xiàn)這種自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