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燁把《曼陀羅》的粗剪版本看完了,點(diǎn)了支煙,邊抽邊在電腦屏幕上拖出備忘錄寫了幾條觀感上去,然后站起來走到窗邊,一支煙抽完,捻滅了才走出會議室。
已經(jīng)一個多小時(shí)過去了,公司里騷動情緒仍然沒有降溫,就算走在過道里,也能聽到各個部門的人在議論樓上攝影棚的梁思喆。
曹燁乘電梯下到八層的攝影棚。為了不干擾拍攝過程,走廊和棚內(nèi)一早就進(jìn)行了清場,攝影棚隔音效果不錯,外面幾乎聽不到棚內(nèi)的動靜。
曹燁推門走進(jìn)去,棚內(nèi)放著那段張揚(yáng)的爵士樂,跟以往安靜的拍攝氛圍截然不同?!堵恿_》劇組貼著墻根站成一溜,乖學(xué)生似的,隔老遠(yuǎn)瞻仰著自己的偶像。
程端回頭見曹燁進(jìn)來,走過來說:“你來得可真是時(shí)候,馬上就要拍完了?!?/p>
“怎么還放起電影插曲了,不打擾拍攝么?”曹燁說著,看向攝影棚中央,昏黃和幽藍(lán)的光混雜著打在梁思喆身上,他身上穿了一件臟而破的黑色皮夾克,頭發(fā)也看上去也有些臟兮兮的,背對著鏡頭搖晃著身體走了幾步,背影看上去有些混不吝的無畏和張狂,然后扭過身對著鏡頭,扭曲的刀疤在他臉上顯出隱隱的幾分歇斯底里。
“梁思喆自己說要放的,他覺得這插曲跟電影的腔調(diào)很搭,比較容易進(jìn)入角色?!背潭诵Φ?,“要說你倆這音樂品位還真是相似,他好像也挺喜歡這段插曲,曾燃放了別的來試,他說只循環(huán)這一段就夠了。”
“這插曲沒人不喜歡吧?!辈軣铍S口道,梁思喆那邊已經(jīng)拍完了,轉(zhuǎn)過頭的時(shí)候眼風(fēng)掃過曹燁的方向,兩人目光相觸了很短的一瞬。角色的情緒還停留在梁思喆的眼睛里,于是那眼神看上去有些冷硬和陌生,看得曹燁微微一怔。
“我們是雨露均沾,沒像你們倆這么偏愛這段?!背潭苏f著,一只手推著他的后背朝監(jiān)視器的方向走,“走,去看看拍出來的效果。”
曹燁回過神,走過去的那幾步路,他在腦中回想了一下剛剛梁思喆的眼神,不得不承認(rèn),相比黃千石,梁思喆版的“刀疤”似乎的確更帶勁一些。
事實(shí)上黃千石對于“刀疤”的理解和塑造已經(jīng)算是無可挑剔,暴戾、歇斯底里、反社會人格,這幾重性格在整部影片中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兩個月前成片出來之后,公司上下都在討論這將會成為黃千石的演技巔峰,雖然這部片子里的黃千石只是配角,但相比他的影帝加封之作要出彩得多。
但曹燁現(xiàn)在覺得,相比梁思喆,黃千石版的“刀疤”現(xiàn)在想來,似乎稍微顯得刻意了那么一些。
鏡頭前的梁思喆是松弛的,好像他就是刀疤本人,展露出的暴戾和歇斯底里只占了三分,還有七分隱在身體里,渾身上下都裝滿了不安定因子,像一顆隨時(shí)會出膛走火的子彈。
一組照片拍完,梁思喆從刀疤的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看向曾燃問:“曾導(dǎo),可以么?要不要再來一組?”
“不用不用,特別好,”曾燃從監(jiān)視器前抬頭,“思喆你要不要來看一下?”
棚里有些悶,梁思喆把身上那件皮衣脫下來,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自己的那件黑T,然后走到監(jiān)視器后面,空著的那只手撐著桌沿,彎腰看了看剛剛拍的定妝照。
目光收回時(shí)他扭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曹燁:“忙完了?”
曹燁“嗯”了一聲,心里猜出大概是程端剛剛替自己晚到解釋過了。
宋清言拿了一瓶礦泉水,跑過來遞給梁思喆,梁思喆直起身,接過來擰開瓶蓋仰頭喝了幾口,把瓶子又遞給宋清言時(shí),曹燁在旁邊說了句:“這造型挺適合你的?!?/p>
梁思喆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聞言笑道:“我剛想說要去洗澡,你這樣說,我倒有些舍不得洗掉了?!闭f著用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臉側(cè)的那道疤。
曹燁笑了笑,沒搭腔。
梁思喆忽然抬手?jǐn)堉募绨?,湊近了,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清的音量在他耳邊問:“那跟黃千石比怎么樣?”
“你用得著和他比?”曹燁看他一眼。距離很近,耳廓幾乎能感受到梁思喆說話時(shí)輕微的氣流。
下一秒梁思喆便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音量恢復(fù)平常大小,看向他的神色里摻著一絲半真半假的認(rèn)真:“說實(shí)話我還挺在意你的回答的?!?/p>
“比他好?!辈軣罱o了實(shí)話,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撒謊。
梁思喆笑了笑,松開攬著他肩膀的那只手,轉(zhuǎn)頭把搭在手臂上的那件皮衣扔給宋清言:“拿著,我洗澡去?!比缓笞约合纫徊匠T外走,宋清言小跑著跟上去,給他引著衛(wèi)浴間的位置。
梁思喆離開后,曹燁站在監(jiān)視器后面看了一會兒剛剛拍的定妝照,程端一直往他臉上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想忽略無視都困難。
曹燁撐著曾燃身后的椅背,微微躬身看著屏幕上的定妝照問程端:“老盯著我看做什么?”曾燃起身要給他讓座,被他按著肩膀壓回去了。
“我能說嗎?”程端看著他,“你聽了別炸啊。”
“我有那么容易炸嗎?”曹燁直起身,瞥他一眼,“說。”
“主要是你炸的點(diǎn)比較固定,好吧我說了,”程端笑了笑,“你倆這氛圍不像情敵見面,像老情人見面?!?/p>
曹燁聽了倒是沒炸,笑著罵了句“滾蛋”。
看出曹燁不想多說,程端也就沒再多問,成年人之間的交流講究適可而止,沒必要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而給別人添堵。但程端的確對他們剛剛的肢體碰觸有些意外,梁思喆搭肩湊過來跟曹燁低聲說話的那一幕甚至看上去有些親密,程端沒想到他們之間會這么熟——梁思喆問了句什么?程端忍不住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