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貓妖族的族長卻死命攔下了他,跨入生死泉,必須有舍棄一切的覺悟,可少年身為貓皇怎么能夠放棄自己的子民?他肩上的責任如此之重,也正因為如此,先皇才會拼著最后的一縷殘魂附著在人燈身上,將少年穩(wěn)穩(wěn)送上皇位。
而想要復活荊雨的裴瀾之也被貓妖族老族長告知,他必須斬斷一切牽掛才可入泉,否則泉水湍急,泉中千萬死魂的亂象會使他迷失自我,無法抵達真正的彼方。
老族長顫巍巍道:“我族世代守護此泉,可是卻少有人能將愛人的亡魂帶回人世,先王無法做到,原因也在于此……如果隨意動一動手指就能令亡魂轉世,豈不天下大亂?我族也不可能穩(wěn)坐此山守護泉水多年,人皇陛下,聽我這老不死的一句勸,生死有命,不比眼前富貴榮華,不值當?!?/p>
裴瀾之沉默著離開了貓妖族的領地。
老族長以為他被勸服,卻沒有想到,裴瀾之回去人皇宮后放了一把大火,將他生命中曾經(jīng)認為最寶貴的權勢地位付之一炬。
裴瀾之瘋了,在劍谷外的樹林里做了一場夢以后他就徹底失去了理智,權勢地位,曾是他角逐的目標,可沒有荊雨的這十年間,他體會到了什么是暗無天日、生不如死。
他每一個黑夜都會回到荊雨和十花一字交換的那一天,面前出現(xiàn)荊雨傷心不舍的臉,因為他的自負狂妄,將荊雨逼上死路,他是真的放不下……
他站在生死泉的入口,老族長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族人手中接過一盞八棱燈籠,遞到裴瀾之的手中,“先皇臨走前交代,如果你執(zhí)意要去,就讓我把他的燭芯交給你,泉下深寒,他能為你引一段路?!?/p>
裴瀾之內心十分感激,向著老族長拜謝,老族長連連退讓。
而前來為父親送行的少年貓皇則道:“不要半途而廢,否則我會看不起你?!?/p>
“我會帶著他回來?!迸釣懼辛讼却埢实那?,并不與少年貓皇計較些什么,他拱了拱手,一身黑衣玄服,手持點亮的八棱燈,躍入泉水漩渦。
這是一眼開在貓妖族后山的泉水,周邊圍著一圈圓滑的亂石,然而泉水極深,是深黑的顏色。
裴瀾之進去之后連水花都沒能濺出一星半點。
黑暗像是深淵,幽長得就要蔓延進人的心底,此刻,只有他手中的八棱燈散發(fā)出微弱的亮光,他可以在流水質感的泉底呼吸,剛開始,他并不覺得不適,直到雙腳落到實處,他像是站立在沒有盡頭的石板路上。
微光點亮的方向游來一尾銀白色的魚,魚沒有眼睛,單憑著氣息在他的身邊纏繞,久久不愿離去。
也就在這時,微光化作一縷幽魂,勉強能夠看出一個俊秀男人的背影,背影往某個方向踏出一步,然后頓住。
裴瀾之立即會意,跟著那抹清亮的幽魂向前疾走。
無論裴瀾之的速度有多快,有多么心急,幽魂總是在他前方不遠不近地引著路,直到他們經(jīng)過一道拱橋,幽魂停了下來。
裴瀾之也隨之一怔,因為他的眼前如呼開黑霧,出現(xiàn)了人世般的繁盛景象,車水馬龍,亭臺樓閣,除了在他身邊跟隨的那條魚外,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到了鄴城。
先代貓皇的魂魄在橋上站了一會兒,一個身著青衣羅裙的女子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女子年輕俏麗,甚至臉龐看起來還有些稚嫩,她望著先代貓皇,忽地眼中滾出了熱淚。
先代貓皇溫柔地笑了起來,向她張開雙臂,青衣女子迫不及待地撲入了他的懷中,粉拳又捶又打,嘴唇張張合合,潑辣地怒斥著什么。
不外乎是身為父親怎么能拋下貓崽子離開……怎么能夠不自量力為她復仇?不是說好了要活到滿頭白發(fā)的么……
先代貓皇也不生氣,任她又掐又咬,最后緊緊將她抱住,眼角落下淚來。
兩人生前別離,終于在死后相逢。
不管他們是人是妖,在這座城池的倒影中,他們重新合為一體,再也不會分離。
先代貓皇牽著自己小妻子的手,對滿是羨慕的裴瀾之告別,他指著橋頭的位置,微微一笑,兩只幽魂皆化作螢光,消散在了這座繁華的城池中,為它的繁華又增添一抹色彩。
裴瀾之心頭狂跳,他急不可耐地踏上橋頭,心想這樣做是不是就可以再次見到荊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