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萊諾凝視著眼前的心臟。
□□的,還在跳動的血食刺激著他的感官,豐沛的唾液開始在口腔中分泌,野獸進食的本能催促著他。
身體中殘余的光明之力卻在腦海中叫囂著遠離。
吃掉它當然不會出什么事。
作為以戰(zhàn)爭為信仰來源的神祗,以萊諾從不抗拒殺戮,更何況,他還是芬里爾的神。芬里爾一族從來都以廝殺和捕獵為樂,將敵人的血肉吞入腹中更是他們族人本能和天性。
但是,在他神格被奪,信仰之力全無的情況下,一切都不同了。
進食黑暗生物的血肉會令他開始吸收和轉(zhuǎn)化這里的黑暗元素,他將徹底歸屬黑暗陣營。
深淵底部濃郁的黑暗元素將不再會灼傷他的身體,反而會加倍強化和滋養(yǎng)他,讓他身上的傷口迅速恢復(fù),令他重新強大起來。
但是,這也意味著永遠被封留在髑髏地內(nèi)。
光明神設(shè)置的封印以黑暗神的骸骨作為材料,只對所有黑暗陣營的生物有強制效力。他現(xiàn)在只不過是被詛咒拉至大陸背面,封印無法阻攔他。而他一旦轉(zhuǎn)換陣營,髑髏地的封印就會生效,他將再也無法離開。
再也無法復(fù)仇。
以萊諾緊緊地盯著眼前誘人的血食,金色的眸底是難以抑制的嗜血渴望,但是,他閉上雙眼,挪開了視線。
戈修對他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
他仍舊能夠看到小狼身體內(nèi)搖晃的潔白光暈,這種光明在周圍黑暗的侵蝕和壓迫下非常微弱,但卻十分穩(wěn)定頑強。
但是,試試總歸不壞嘛。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將那顆心臟重新丟回背包內(nèi),然后將背包放到洞穴的角落,扭頭對小狼說:
“以防你改變主意?!?/p>
說完,戈修拖著腮,有些犯了難。
印象里,他從來沒有養(yǎng)過什么東西。即使在荒星被捕之前養(yǎng)過,他也忘的一干二凈了。
戈修的目光停在懨懨趴在地上的小狼身上,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些什么好。
于是,他開始在腦海里回顧著之前在醫(yī)療研究中心讀過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讀物,并且用良好的記憶力回想起了其中的幾本關(guān)于如何飼養(yǎng)寵物的工具書中的內(nèi)容。
雖然世界構(gòu)成不太一樣,但是原理應(yīng)該差不多……吧?
戈修有些不確定地撓撓臉頰。
他打量了一圈這個空空蕩蕩的山洞,皺起了眉頭。他看向地上趴著的小狼,漫不經(jīng)心地叮囑道:
“別亂跑,我很快回來。”
小狼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對他的話語沒有絲毫反應(yīng)。
戈修本來也并沒有指望得到回應(yīng)。他自顧自地向外走去,在洞口多加了幾道防御性和隱蔽性的屏障,確保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進出之后,就輕巧地躍出山洞,幾個縱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他氣息離去的下一秒,以萊諾無聲地睜開雙眼。
他靜靜地凝視著漆黑一片的巖洞,金色的豎瞳一眨不眨,原先的嗜血和狂怒被若有所思的神情替代,帶著某種陰沉理智的考量意味。
這個人類有點奇怪。
他身上沒有魔族或者任何黑暗生物的氣息,也不像是那些轉(zhuǎn)投黑暗陣營的人類法師一樣散發(fā)出腐朽而陰暗的味道。
他聞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人類。
年輕,鮮活,溫暖。
即使以萊諾的眼睛現(xiàn)在還沒有適應(yīng)深淵下永夜般的黑暗,但是依舊能憑借感覺立即得知對方的存在。
少年的軀體在無時無刻地向外輻射著熱量,這也是他在離開洞穴后必須用黑暗元素將自己的皮膚覆蓋的嚴嚴實實的原因。
但是他又絕對不可能只是個人類。
根據(jù)以萊諾的觀察,他可以在不需要任何咒語的輔助的情況下熟練地操縱黑暗元素。雖然手法簡單粗暴,甚至有些稚嫩,也因此更令人吃驚,因為他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接受過任何相關(guān)的訓練。
他可以直接吸食黑暗生物的生命力——就像是其他所有的黑暗種族一樣。
并且是如此熟練,很顯然他這么做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但是身上的氣息卻沒有絲毫被轉(zhuǎn)化的跡象。
這一切都讓以萊諾感到迷惑,同時也加倍心生忌憚。
他撐著四肢站起身來,走到洞穴門口嗅了嗅,
黑暗元素將眼前的空氣填充的滿滿當當,將巖洞洞口守護的滴水不漏,幾乎沒有逃離的可能性。
以萊諾并不驚訝。
他在山洞內(nèi)選了個距離那枚散發(fā)出鮮美腥氣的心臟最遠的位置,忽視自己蠢蠢欲動的獠牙和胃,然后靜靜地趴了下來。
雖然神格被剝離,但是以萊諾仍舊是個芬里爾。
芬里爾一族的堅韌耐心和它們對血腥暴力的崇尚同樣出名,一頭成年的巨狼甚至可以超過十年不進食。
他的軀體之所以如此渴望,是因為那其中蘊含的力量是他身體傷口的修復(fù)所急需的。
對強大的追求是他的天性和本能。而進食則不是。
以萊諾將整個身體蜷縮起來,毛絨絨的短下巴擱在伸直的后腿上,再次閉上雙眼。
黑暗的洞穴內(nèi)幾乎沒有絲毫的光亮,就連時間的流逝幾乎都無法感知。
唯有空氣中濃郁的黑暗元素貪婪地汲取著他的體溫,猶如有形的刀刃般一點點地割進厚實的皮毛,背后傷口上附著的詛咒加倍地活躍起來,蝕骨的疼痛在皮肉間攀爬,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冰冷而沉重。
死寂中響起輕微的咯咯聲。
以萊諾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是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那顆心臟的味道似乎更加清晰了不少。
但是他不為所動,只是將自己團的更緊了些,然后再次回到了剛才那種半夢半醒的昏沉狀態(tài)中。
以萊諾第二次恢復(fù)意識時,感到有微弱的光亮照在眼皮上,他動了動眼珠,艱難地抬起重如千斤的眼簾。
淡紅的月光灑落在洞穴外被打磨的光滑如鏡面的巖石上,猶如一層流動的血色波光。
下一秒,一道黑影敏捷地竄了上來,踩碎了巖石上反射的微弱光亮,月光被他擋在身后,洞穴里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以萊諾雙眼死死地盯著洞口,四肢瞬間緊繃,貼合地面的身體緩緩拱起,形成一個最好發(fā)動攻擊的角度。
“??!你沒有亂跑,真乖?!?/p>
少年活潑潑的聲音在洞口的屏障被撤掉的瞬間傳了進來,來者身上遮掩氣息的黑暗元素也隨之消散,露出一張笑瞇瞇的臉來。
是那個人類。
以萊諾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毫不松懈地凝視著對方,在黑暗中靜靜地蟄伏,警惕地等待著。
戈修輕快地跳進洞穴內(nèi),熟練地用元素再次將洞口封上,他的神情愉快,幾乎可以算得上興高采烈。他沖著小狼眨眨眼:
“有想我嗎?”
以萊諾冷冷地注視著他,牙齒咬的又緊了幾分。
戈修對此視而不見。
他情緒高漲地低下頭,開心地從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內(nèi)往外掏東西,動作輕快迅捷。
先是一張厚實的毛皮。邊緣粗糙,切割手法拙劣。上面附著的毛發(fā)粗且硬,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很顯然是被剛剛從某種動物的身上剝下來的。
他不太熟練地將這張毛皮疊成一個形狀奇怪的窩,然后放到了洞穴的角落。
滿意地打量了幾眼之后,戈修開始繼續(xù)從包里向外掏東西。
兩個扁扁的頭骨被端端正正地拜訪在窩邊,在月光下泛著白森森的光。
緊接著是一根細長的肋骨,表面被打磨的非常光滑,在被掏出來之后就被隨意地丟在了一邊。
以萊諾將下巴搭在前爪上,冷冷地看著戈修在山洞里忙前忙后。
幾分鐘后,戈修終于結(jié)束,笑瞇瞇地扭頭看向趴在角落中的小狼:
“小家伙——”
以萊諾瞬間警惕,轉(zhuǎn)身想跑。
然而戈修卻早有準備。
空氣中游離的黑暗元素瞬間凝聚成小球,將小狼牢牢地困在其中,任憑它如同用利爪抓撓都無濟于事。
戈修操縱著小球在空中移動。
以萊諾感到腳下的黑暗元素驟然消失,然后一頭栽倒了那個由毛皮疊成的小窩里。
他搖搖晃晃地甩甩腦袋,然后被掛在爪子上的毛扯了了踉蹌。粗糙的皮毛粗黑堅硬,微微卷曲,總在他動作時不時鉤住爪子,令他失去平衡,在厚重的皮毛間跌跌撞撞地后退。
少年靠近過來,興致勃勃地端詳著他和新窩纏斗。
以萊諾惱怒地沖他呲牙,喉嚨里發(fā)出威脅性的低吼。
唯一的效果是讓戈修臉上更加燦爛的笑容。
以萊諾磨磨牙,低頭繼續(xù)在毛線間掙扎。
戈修收回視線,開始給往那兩個扁平的頭骨里加東西,一個頭骨里裝肉,一個頭骨里裝水。
做完一切后,他神情期待地注視著小狼,目光專注而熱烈,仿佛一個得到新玩具后愛不釋手的小孩:
“吃嗎?”
說著,他用指尖將兩個頭骨向窩的方向推了推。
以萊諾此刻終于找到能和身下的皮毛和諧共處的行走方式。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窩的邊緣,探頭嗅了嗅那兩個頭骨內(nèi)的東西。
黑暗元素比起那顆心臟要淡很多。
但是仍舊不可食用。
以萊諾失去了興趣。他收回了腦袋,轉(zhuǎn)而在窩里找到了個舒服的位置,再次把自己團了起來。
戈修注視著兩個頭骨中的食物,有些失望地眨眨眼,自言自語道:
“所以說,只要有黑暗元素就不可以嗎?”
他抱著腿,將下巴搭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靜止了一小會兒。
身下厚厚的墊子驅(qū)散了些許寒冷,昏沉的感覺再次襲來,以萊諾強迫自己抵抗著這種感覺,危險的窺伺感仿佛鋼針般戳刺著他的神經(jīng),但是他的意識仍舊漸漸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