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從懸崖漆黑的料峭尖端隱沒,頭頂狹窄的一線天光還殘余著黯淡的微紅。
一道銀灰色的暗影在逐漸暗下去的陰影中竄過,猶如一陣無聲而迅疾的微風(fēng),貼著巖壁和地面間的縫隙滑過。
濃郁的黑暗元素流淌過皮毛,在尚未痊愈的傷口處留下灼燒似的痛感。
久未活動的強健肌肉在收縮拉伸時產(chǎn)生令人興奮的酸痛,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血液在身體內(nèi)飛快地奔流穿行,河流般涌過耳邊際,竄起電流般的激越感。
以萊諾偶爾會突然停下腳步。
他抬頭嗅嗅空氣,毛絨絨的尖耳警醒地支楞轉(zhuǎn)動著,捕捉著空氣中沒一絲細(xì)微的波動。
那個人類在掩蓋行蹤方面做的非常漂亮。
這給他的追蹤帶來了很大難度。
所幸的是,深淵底部無風(fēng)無光,更少生物出沒,導(dǎo)致被制造出來的細(xì)微痕跡會停留比尋常更久。
以萊諾聞了聞墻壁上凸起的某處巖石,然后猶如暗影一般再次竄了出去。
追蹤捕獵的原始興奮感令他的瞳孔放大,猶如熾熱灼金中深不見底的黑洞,閃爍著某種生猛而殘忍的野性光輝。
以萊諾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在縮短。
他謹(jǐn)慎地避開黑暗元素更為濃郁的區(qū)域,以避免遭遇其他深淵底的生物,防止自己被捕獵的欲望所支配。
空氣和地面上殘余的細(xì)節(jié)越來越多。
有時候是幾滴干涸的,尚未被舔食掉的血跡,有時候是丟棄在巖縫間半斷的骨刃,甚至是半具已經(jīng)被其他生物啃噬的只剩骨骼的殘軀,除了雜亂的齒痕之外,骨面上還能看到精密而冷酷的解剖痕跡。
在專注的奔跑過程中,時間流逝的速度幾乎無法被覺察。
血月升起又落下,又再一次將冷漠而血腥的光輝灑落在地面上。
月光無法被照亮的沉重黑暗中傳來生物穿行的悉悉索索,殘忍的啃噬和惡心的吞咽聲被沉在深淵下的死寂放大,未知的怪物挪動著它們丑陋的身軀。整個深淵底部仿佛再一次活了起來。
以萊諾跳上一處懸空的巖石,殘缺的血月倒映在他的眼底。
他嗅了嗅空氣。
熟悉的味道。
那個人類就在附近。
他繼續(xù)向著高處跳去,終于,在某塊極其隱蔽的巖石背后,以萊諾嗅到了一絲黑暗元素不正常的波動。他輕巧地向著波動傳來的方向躍了過去,在落地的剎那,他覺察到一絲奇異的攻擊氣息,敏銳地向后一躍——但是他現(xiàn)在的體型還是太小了,仍舊被地面上設(shè)置自動彈反的黑暗元素傷到了前爪。
以萊諾舔舔自己被灼傷的爪墊,淺淺的焦黑痕跡印在腳底。
他看向那處。由黑暗元素凝聚而成的屏障被他下意識伸出的利爪劃開一道不明顯的口子。
芬里爾一族的利爪向來銳利驚人。在經(jīng)過三次漫長的換甲后,它們的利爪能夠切開魔法,打斷詠唱,任何物理意義和魔法意義上的防御都能被輕而易舉地刺穿撕裂,而他作為芬里爾一族的本命神,如果不是由于被奪去神格而被迫回到了幼年體,他的爪子甚至可以撕開空間,切斷因果。
這次完全是個意外。
以萊諾低下頭,嗅到了縫隙中緩緩逸散出來的人類體溫,溫暖的,香甜的血肉氣息,暖烘烘地向外輻射著。
鮮活,旺盛,富有生命力。
他蹲坐在巖石上,不再煩躁亂掃的尾巴安穩(wěn)地覆蓋住了爪面。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某種奇異的氣息從劃開的縫隙中泄露出來,黑暗而邪惡的誘惑低語在空氣中涌動著,勾動著嗜血和戰(zhàn)斗的原始欲望。
以萊諾抬頭看向天際。
血色的月亮此刻早已被爬升至正當(dāng)空,不詳?shù)男杉t月光灑落在巖石上,呈現(xiàn)出流體般的質(zhì)感。
他甚至能夠聽到被阻隔在屏障內(nèi)壓抑著痛苦的喘息聲,細(xì)細(xì)的,隱忍的,猶如一片柔軟的羽毛刷掃而過。
以萊諾收回視線,金色的豎瞳直直的凝視著眼前的粘稠濃重黑暗。
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噥聲和移動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窸窸窣窣地靠近,黑暗中潛伏著的目光貪婪而饑渴,猶如一滴血落入滿是鯊魚的海域,黑暗的水域翻滾涌動著,暗藏著未知的危險和歹毒的窺伺。
以萊諾坐在巖石上,仿佛雕塑般無動于衷。
猩銀灰色的毛發(fā)被月光鋪上一層淺淡的血膜,順著他肌理流暢的身形曲線向下流淌。
戰(zhàn)斗的欲望被空氣中浮動的詭異氣息激起,猶如火焰般順著血液的流淌迅速地燃遍全身,仿佛每一處肌肉骨骼都在激動地嘎吱作響,發(fā)出激越而振奮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