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當(dāng)退則退
華紹亭的左眼似乎已經(jīng)看不清東西,她知道都是她當(dāng)時那一槍造成的,她看見他眉上那道疤,伸手要去碰,他抓著她的手不讓她動。
裴歡忽然想起隋遠(yuǎn)說,華紹亭沖進(jìn)醫(yī)院之后,看到那個場面大病一場。她沒法想像他當(dāng)時的心情,他是這世界上最看不得她受苦的人,一點都不行。她一直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過,他對她這么好,也許連她父母都做不到。
曾經(jīng)萬人艷羨,非要血淚相見。用六年時間換來兩敗俱傷,她甚至差點殺了他。
裴歡千言萬語再也說不出來,抱著他的脖子無聲無息地哭。
華紹亭擔(dān)心她再這么哭下去身體都要受不了,伸手蹭她的眼淚說:“好了,聽話,我們?nèi)タ纯大象虾貌缓??別哭了……都做媽媽的人了?!?/p>
裴歡勉強恢復(fù)平靜,拿紙擦干凈臉上狼狽的樣子。
大門外突然有人說話:“華先生?”
華紹亭眼都不抬,輕聲說:“進(jìn)來?!?/p>
顧琳推開門,她身后是一層又一層暗色的紗幔,透出金色的燈光,幽邃莫測。她帶著笑意走過來,看了看裴歡,最終才恭敬地低下頭,轉(zhuǎn)向華紹亭一字一句地說:“先生,沈銘已經(jīng)被處理掉了,不用擔(dān)心?!?/p>
“我說過讓你動他了嗎?”華紹亭沒想到她會這么做,厲聲說,“跪下?!?/p>
顧琳立即跪在地毯上,低頭解釋:“我是為大家在葉城的安全考慮,事出突然。”
裴歡聽到噩耗,手里的紙巾掉了一地,嗓子都已經(jīng)哭壞了,話也說不出來。她掙扎著站起身問她:“你把他……怎么了?”
顧琳不看她,表情淡漠地說:“是他不識好歹,出去后就想報警。為了避免麻煩,就讓他出了一場車禍。”
華紹亭沒時間再問顧琳,眼看裴歡情況不對,迅速拉住她的手。
裴歡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什么聲音都再也聽不見。
她不知道怎么找回那么大的力氣,硬是推開了華紹亭。她沖過去撿起地上那把槍,對著顧琳就扣下扳機。
顧琳飛快向旁邊躲開,子彈幾乎蹭著她的頭發(fā)過去。
華紹亭上來按下她的手腕,將人死死扣在懷里:“裴裴!你冷靜點……裴裴!”
裴歡啞著嗓子一個字也喊不出來,眼看這一出沒有彩排的默劇,所有純凈都注定世所不容,徒勞留不住。
洶涌而來的震驚和悲傷終于把她拖垮了。
裴歡站也站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那幾天就像一場夢,后來裴歡在醫(yī)院清醒過來,但不肯和任何人說話。
她腦子里的意識是很明白的,還隱隱約約聽見醫(yī)生在外邊說:“應(yīng)激性障礙,裴小姐內(nèi)心非常自責(zé),心理壓力過大,給她一段時間?!?/p>
她知道自責(zé)也來不及了,很多事深究起來徒勞無功。她都清楚,但就是邁不過去。
從早到晚,裴歡能看見周圍的環(huán)境,也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好像總是被圈在什么地方。直到第三天,隋遠(yuǎn)拉著笙笙進(jìn)來,孩子靜靜望著她。她突然就想起幾年前,笙笙剛滿一歲,她被迫把她放到別人的懷里送走……那個畫面,永生難忘。
裴歡像是驚醒了一樣,伸手就要抱她。
隋遠(yuǎn)很猶豫,怕她太激動,試探性地問了幾個問題。裴歡盡量平和地說:“好了,我知道你是誰。我真的沒事了,讓我抱抱她,行不行?”
“媽媽。”笙笙撲到她身上,乖乖地張開手給她看,“隋叔叔說我現(xiàn)在沒事,他一定會治好我的,會和其他小朋友一樣?!?/p>
她抱著女兒很久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捏捏她的小鼻子說:“我也沒事了。”
笙笙回頭看了一眼隋遠(yuǎn),又小聲說:“他們都說媽媽病了,還有那個人……他是不是欺負(fù)媽媽?”她低頭往裴歡懷里藏,“我害怕?!?/p>
裴歡心里難受,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安慰她說:“別怕,不會有人欺負(fù)我們?!?/p>
笙笙趴在裴歡懷里,小孩子溫暖的體溫終于讓裴歡緩過來。她總算覺得自己周圍有點真實感了。走到窗邊往外看,正午的太陽很好,整座城市泛出淺黃色的光暈,在她不知道的時
候,桃花都開了。
裴歡問隋遠(yuǎn):“這里是什么地方?”
葉城佑仁醫(yī)院,華先生和唐家的人有來往,為了方便,請他們安排了這里?!?/p>
裴歡點點頭,把笙笙放下地,讓她自己去桌子上找水果。隋遠(yuǎn)走過去陪著裴歡,她停了一會兒才問:“沈銘救過來了嗎?”
隋遠(yuǎn)誠實回答:“沒有。”
裴歡還是沒能忍住,背過身摀住臉。
隋遠(yuǎn)試圖讓她放松,但根本沒有用,他勸了一會兒:“你放心,敬蘭會負(fù)責(zé)他母親的事,醫(yī)院里請了專門的護(hù)工,以后所有醫(yī)療費用和生活上的事都有人負(fù)責(zé),華先生還安排葉城
的人為她養(yǎng)老送終。而且……老人那個病,也不知道兒子出事。”
她極力控制:“說得容易!要不是沈銘,我和笙笙都活不到今天,可我竟然把他害死了!”
隋遠(yuǎn)自知沒法安慰,又和她說:“華先生已經(jīng)讓人把顧琳先帶回蘭坊了,他說等回去處置?!?/p>
裴歡抬眼看著他說:“別勸我,我不會原諒顧琳,我知道她不想讓我好過,但她憑什么拿人命當(dāng)兒戲!這件事她早有預(yù)謀!”
隋遠(yuǎn)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嘆氣:“我明白。”
病房里的氣氛僵持,忽然有人敲門,笙笙懂事地過去給人開門,高興地叫起來:“唐叔叔好!”
裴歡轉(zhuǎn)過身看,進(jìn)來的男人優(yōu)雅而溫和,摸摸笙笙的頭,還給她帶了糖果。她看著他,依稀覺得彼此見過,但多年前的事印象不深。裴歡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稱呼,隋遠(yuǎn)去和他打招呼,然后介紹了一下:“唐頌?!?/p>
裴歡想起來了,笑笑說:“很久沒見了,先謝謝四少在葉城多照顧?!彼f完就轉(zhuǎn)過身,實在沒心情和人客套。
唐氏家族在葉城無人不曉,老爺子當(dāng)年有背景,家里也出過不少亂子,到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孫子唐頌,實打?qū)嵦狱h一樣的人物。只是唐頌脾氣太好,裴歡態(tài)度冷淡,他也不覺得
她失禮,好像什么尷尬的事他笑一笑都無所謂。
笙笙從果籃里翻出一個蘋果想要吃,隋遠(yuǎn)帶她一起去洗。
病房里一下變得很安靜,裴歡只好勉強敘舊:“上次見面還是在沐城一起吃飯的時候……前一陣聽說四少結(jié)婚了?”
唐頌點點頭,停了一下說:“我剛?cè)ヒ娏巳A先生。”他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和裴歡繼續(xù)說,“這家醫(yī)院有很多故事,我和我太太也在這里惹過麻煩,不過……什么事都會過去的?!?/p>
最后半句的聲音放緩,意有所指。
裴歡側(cè)過臉說:“謝謝,我已經(jīng)想開了?!?/p>
“華先生有福氣,女兒懂事,比我家那個聽話多了。”唐頌笑了,他確實不是來開解裴歡的,停了一會兒才說,“我來是有兩句話,作為朋友該說的話。但直接和華先生說不太好,一方面我算后輩了,沒資歷和先生談這些,一方面觀棋不語真君子……顧念多年交情,這一次我不做君子?!?/p>
裴歡這才認(rèn)認(rèn)真真地重新打量他,這個男人教養(yǎng)非常好,站在這里沒有一點架子。她幾乎能想像到唐頌在一群人里也會是最安靜的那一個。怎么看也看不出當(dāng)年唐家內(nèi)斗,他竟然
會是最后的贏家。
唐頌和她說:“三小姐應(yīng)該勸勸他,物極必反,當(dāng)退則退?!?/p>
裴歡冷不丁被他說得一陣后怕,突然就問:“你覺得誰有問題?”
唐頌搖頭,幫她把窗戶稍微打開一點說:“天氣暖和了,帶孩子出去走走吧?!彼叩介T口準(zhǔn)備離開,很禮貌地勸她多休息,又補了一句,“這是華先生的極限,也是敬蘭會的極
限了。”
裴歡一個人靜了很久,臨近黃昏日暮,終于走出病房。
笙笙坐在她病房外的椅子上看漫畫書,她換了一身特別好看的小衣服,歐式風(fēng)格的蕾絲裙子和紅色小鞋,一看就價格不菲,不知道是誰買來討好她的。
這孩子年紀(jì)小,是華先生的女兒。如今她坐在那里看書,角落里就必須有四五個人守著。
裴歡總算能暫時放下唐頌?zāi)蔷湓?,走過去揉揉笙笙的頭問:“誰買的書?”
“唐叔叔,他說他家里也有小朋友,喜歡看這個?!?/p>
“走吧,一會兒再看?!迸釟g拉著她一起去休息室里找華紹亭。
華先生正在和隋遠(yuǎn)說話。裴歡和孩子一進(jìn)來,隋遠(yuǎn)就先離開了。
笙笙見到華紹亭就害怕,拉著裴歡的手躲到她身后不出來。
裴歡無奈:“乖,過來?!?/p>
孩子怎么也不動,她只好把她抱起來,華紹亭嘆了口氣說:“算了,你別逼她?!?/p>
裴歡住院這幾天,笙笙死活不讓他靠近。華紹亭最后干脆不見她,只讓隋遠(yuǎn)幫忙帶,不然笙笙就要哭。
“你那天把她嚇壞了?!迸釟g哄她。笙笙低著頭,好久才躲在裴歡懷里偷偷看華紹亭,過了一會兒,她好像覺得他也沒那么可怕,小聲問:“他不會欺負(fù)媽媽嗎?”
“不會?!迸釟g把她抱過去給華紹亭。
他看見她好看的小領(lǐng)子都亂了,伸手給她壓平,他一動,笙笙回身就撲到裴歡懷里。
“笙笙,聽話,相信媽媽好不好?”她不讓她撒嬌了,搖頭讓她不許鬧。又指指華紹亭哄她叫爸爸,可是笙笙不知道怎么了,遺傳到裴歡的倔脾氣,怎么哄也不肯開口。
“好了,沒事。她想叫什么都行,等她不害怕了再說?!八焓职押⒆颖н^去。笙笙低頭不看他,揪自己衣服上的小花。但小孩子注意力很分散,過了一會兒,她去拉華紹亭手腕上的珠子,覺得香香的一串很好玩,也不那么怕他了。
華紹亭解下來給她,裴歡眼看勸不動,出去和隋遠(yuǎn)說準(zhǔn)備出院,體息室里就剩下父女倆。
他靜靜地看著他的小女兒,覺得自己到今天總算能松一口氣了。
作為敬蘭會的主人,他這輩子活該有報應(yīng)。所以老天讓他等了這么多年,熬了這么多年,到他眼睛都看不清楚,沒剩幾口氣的時候,才肯把孩子還給他。
笙笙揪著他七位數(shù)的珠子甩來甩去,忽然回頭說:“你為什么要欺負(fù)媽媽?別人的爸爸都不會欺負(fù)媽媽。”
華紹亭笑,這是替裴歡興師問罪來了。他試探性地抱緊她,輕聲說:“我沒有欺負(fù)她啊?!?/p>
笙笙一心向著裴歡,撅起嘴說:“騙人,我都看見了?!彼镜匕咽执恿耍厣淼芍f:“不許你欺負(fù)我媽媽!”
她雖然還小,但也有想要保護(hù)的人。
華紹亭看著她這張氣鼓鼓的小臉?biāo)查g想起了裴歡小時候,心里一下軟得不成樣子。孩子真是種奇妙的延續(xù),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這小東西眼前來,只要她現(xiàn)在能高興就好。
他被她逗笑了,可是笙笙為了保護(hù)媽媽很認(rèn)真,看他這樣更不高興,抬起小手去揪他的臉,讓他不許笑,然后特別嚴(yán)肅地說:“你要是表現(xiàn)好,不再欺負(fù)我們,我就叫你爸爸,好不好?”
她記得護(hù)工阿姨和她說,好孩子要講道理,好孩子才能拿獎勵。
華紹亭這下很認(rèn)真地點頭:“好吧,我盡力?!?/p>
裴歡剛好從外邊進(jìn)來,打開門就看見笙笙拍著華紹亭的臉,小大人似的在跟他說什么,然后傳言里的華先生一臉妥協(xié)什么都答應(yīng)。
她不知道怎么有點想哭,好不容易忍下去,過去抱住孩子抱住他。多少辛酸,前后波折,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華紹亭握住她的手,輕輕地說:“好了,沒事,我在這里?!?/p>
她鬧、她瘋、她闖禍、她被欺負(fù),怪他、騙他、恨過他、想殺了他,但華紹亭從始至終都只和她說這一句,他還在這里,就什么事都沒有。
他們一行回沐城之前,裴歡最后去看了看沈銘的母親。老人家的檢查都做完了,腦血栓的病情不嚴(yán)重,精神也不錯,只是還不認(rèn)人。
裴歡又給她做了一次餡兒里加蘑菇的包子,然后告訴她自己要走了,讓老太太想吃什么都和護(hù)工說,找人去做,等之后有空來葉城,一定再來看她。
老人似乎沒聽懂,只是拉著裴歡笑。
裴歡看她這樣就走不了,心里放不下,還是堅持要把老人一起帶回沐城照顧。但老太太的家在這里,原本的主治醫(yī)生和相熟的鄰居街坊也都在這里,把她接走未必是好事。
華紹亭和她說:“落葉歸根,何況是老人家,不用強求?!?/p>
最后隨行的人實在看不下去,把裴歡勸走了。
他們回到蘭坊,陳峰迎在門口,一看裴歡帶著笙笙下車,立刻就迎過來了,他的人都和他一樣特別識眼色,一起改口叫她夫人。
裴歡聽不習(xí)慣:“你還是別這么叫我了?!?/p>
“不行,這是規(guī)矩。”陳峰這話學(xué)得異常順嘴,他又看向笙笙不知道叫什么好,恭恭敬敬地轉(zhuǎn)向華紹亭請示:“華先生?”
華紹亭想了一下。裴歡攔下他:“你別慣孩子,她還小呢,讓大家都叫小名就行了。”
于是他也同意。
笙笙已經(jīng)不躲著華紹亭了,被他抱著走也乖乖的。她懂事,很快就明白華紹亭對自己好,只是稱呼上還是不肯松口。
陳峰漸漸覺得納悶:“孩子怎么不叫先生?”
“這是覺得我表現(xiàn)不夠好呢?!比A紹亭笑著逗她。笙笙穿一件玫紅色的小斗篷,就是不開口,一邊拉著他的手,一邊偷偷打量陳峰。
陳峰立刻笑了,這位小祖宗的一雙眼睛像極了華先生,他哪敢怠慢,買了一大堆東西給她玩。笙笙很懂事,什么也不挑,給什么就要什么,乖乖和他說“謝謝”。
蘭坊里上上下下的來人都想見她,可是華先生全給攔下了。
“誰也不用來,心意我們領(lǐng)了?!?/p>
這個孩子能不張揚就不張揚,他自己疼就好。做華先生的千金,有時候真不是什么好事。
裴歡回了海棠閣,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給笙笙住,孩子折騰累了趴在床上就睡著了。華紹亭親親她的小臉,輕聲和裴歡說:“隋遠(yuǎn)下個星期給她安排做手術(shù),這個年紀(jì)最好,而且她的情況比我好多了,很容易恢復(fù)。裴裴……你放心?!?/p>
裴歡點頭,給孩子蓋好被子跟他往外走,關(guān)上門才嘆氣:“她的事我已經(jīng)不擔(dān)心了?!?/p>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大衣也不用穿了。溫度一上去,黑子也醒過來,孤零零地在淺池里盤著。華紹亭和她去院子里看它,讓人拿養(yǎng)的白鼠來喂,黑子一口就吞下去。
這種蛇身體顏色發(fā)淺,反而嘴里顏色全黑,捕食的時候看起來格外猙獰。
黑子活躍起來,華紹亭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裴歡終究還是有話,但他率先開口說:“我知道你想勸我什么……讓我再想想。”
“為了孩子,你不能再一意孤行?!?/p>
“我知道?!尯谧幼约郝切┦澄铮蝗ヅ鏊?。
他和裴歡一起順著長廊走,快到晚飯的時間,四下沒有人,顧琳也被看守起來了,海棠閣里就顯得更加安靜。華紹亭靠著柱子,摸摸裴歡的臉頰說:“你看看,瘦了一大圈?!?/p>
她心里沉甸甸的,壓著那些年的酸,被他一句話說得往上翻。
裴歡低聲說:“葉城一點也不好?!笨纯此÷暤卣f,“出去了才知道,人還是要有個家。”
華紹亭更放不開她,低頭想吻她。她死活不讓:“一會兒有人過來了?!?/p>
他咬著她耳后笑:“有人怎么了?孩子都這么大了。”他停了停忽然說,“挑個日子去結(jié)婚吧?!?/p>
裴歡的臉靠在他肩上,想想還是搖頭:“不了?!彼参康嘏呐乃氖终f,“一張紙而已,沒什么用。而且……我也沒心情辦,這么多年都這樣了,不用走形式了?!?/p>
華紹亭一點也不意外,過了一會兒才說:“總覺得對你不公平,要不是當(dāng)年那件事,你二十歲就嫁給我了?!?/p>
裴歡竟然沒有一點欣喜和激動,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那些羞于啟齒的夢。她無數(shù)次想過嫁給華紹亭那一天該是什么樣子,那時候她被他寵上天,關(guān)于婚禮,幾乎用盡全部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