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遠(yuǎn)表情更凝重了，他退后兩步看著她：“我也不知道，二小姐失蹤了。”
裴歡很著急，“那你就告訴我她得了什么??？為什么六年沒有一點(diǎn)消息，難道她不想見我嗎？”
隋遠(yuǎn)實(shí)在無能為力，他只能不斷搖頭，轉(zhuǎn)身離開。
裴歡一個(gè)人順著長廊走回海棠閣，她去華紹亭那邊，看見里屋臥室亮著燈。一進(jìn)去，他正站在書架前，還沒準(zhǔn)備休息。屋子里并沒點(diǎn)香，只有木料經(jīng)年累月積淀下來的味道，溫溫柔柔。
他穿暖和舒服的開司米，人是笑著的，回身看她的時(shí)候，歲月靜好。
他拿了本書隨口和她說：“早點(diǎn)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出去嗎？”
裴歡晚飯的時(shí)候提起過要出去一趟，有些離開公司的事沒處理。她嗯了一聲，“你還是別陪著我了，我自己去，今天就鬧這么大，我看市里還在查，明天的新聞也壓不住，肯定引起恐慌?！?/p>
華紹亭同意了，她走到他桌子邊上，坐在他椅子上又說：“你真覺得是阿峰做的？”
他搖頭，把書都放回去，整理順序，和她說：“今天臨時(shí)起意，讓對方時(shí)間太趕，沒工夫好好安排，這么匆忙的事陳峰不會做，我壓著他二十年了，他真想反哪能這么著急。”
“你懷疑顧琳？那何苦最后非要罰阿峰。”
華紹亭笑了，他看裴歡認(rèn)真想事的樣子覺得有趣，過來低頭親親她的頭發(fā)，“不，雖然不是陳峰，但我今天出去的事是他泄露的。前兩天……南邊的阿七帶人來沐城討說法，我根本沒理，人應(yīng)該還在陳峰那邊住著呢?！?/p>
裴歡懂了，她嘆了口氣看他，突然拍著身下的椅子感嘆：“坐在這里有什么好，一時(shí)半刻不能省省心，什么都要心里有數(shù)。”
“你明白，可陳峰陳嶼就是不明白?！?/p>
裴歡伸手東翻翻西看看，他桌子上好多東西還都是過去的，“你還是喜歡舊東西。”她說著看見他收好的盒子，里邊是那條翡翠腰鏈。
她打開看，華紹亭找當(dāng)年的人又配了一個(gè)同心鎖。
真正經(jīng)歷歲月的東西，即使在幽暗的盒子里也自有雍容，這一串鏈子上的東西足以傳世，裴歡不是行家，雖然耳濡目染但也只能粗劣地看看，就這樣她也知道這是華紹亭的心血。
華紹亭伸手拿過來，“我都串好了?！?/p>
裴歡想把盒子蓋上，他不讓，他拿著鏈子扣住她的腰，她躲著說：“別，你自己收好，我還給你了?！?/p>
他聽了這話手上力氣更大了，裴歡覺得他不高興，好好和他說：“我知道它們很貴重，當(dāng)年我小不懂事，現(xiàn)在我明白了……你把它給我，我怕哪天又弄沒了?！?/p>
華紹亭微微笑了，半抱著把裴歡從桌子挪到床邊上坐著，哄小女孩似的讓她聽話，她又無奈又想笑，“別鬧了，你還是好好收著吧。”
他去拉開她衣服，裴歡披著毛衣外套，他順著下擺往里探，她一下就臉上發(fā)熱，可是房間里燈光明亮，裴歡終究沒這么厚的臉皮，不好意思就想跑。華紹亭伸手抱緊她，不輕不重說一句：“丟了就賠?！?/p>
“誰賠得起你的東西，都沒人見過的寶貝……癢?！彼鼈?cè)特別敏感，他手還涼，一碰到她就讓她忍不住笑，貓似的滾在他懷里，最后縮著肩膀躲他，“多少年了……我當(dāng)年才十八歲，現(xiàn)在這個(gè)尺寸帶不上?！?/p>
事實(shí)證明，她還真的戴上了。
華紹亭兩只手環(huán)著裴歡的腰，往后看了看說：“裴裴，你又瘦了。”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實(shí)在羞得受不了，拉著衣服要放下來，他偏不讓，低頭扣上了同心鎖，再也別想打開。
華紹亭掌心里帝王綠的珠子和她纖細(xì)白皙的身體襯在一起，風(fēng)情無限。他抱緊她吻，兩個(gè)人被迫向后仰倒下去，她的尖叫都被他堵住。
華紹亭看她委屈的樣子笑了，不鬧她了，裴歡總算把衣服拉下來，指了指旁邊說：“睡覺，今天什么也別想?！?/p>
他拍拍枕頭，“那你就留在這里睡吧?！?/p>
裴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手使勁按他這張格外華麗的大床，又過去揪著他，非要推他起來問：“我以前就覺得你的床特別軟，為什么……你看，就是比我的軟?！?/p>
華紹亭看她頭發(fā)亂亂的還一臉困擾的表情特別好玩，他揉揉她的臉，笑得止不住，起來去換睡衣不理她。
裴歡不依不饒，每個(gè)人小的時(shí)候心里都有好多未解之謎。
華紹亭終于被纏得沒脾氣了，他說：“我不把床弄舒服點(diǎn)，你怎么能喜歡黏著我睡?！?/p>
她睜大了眼睛瞪著他，半天都找不到一個(gè)合適的詞來罵他，最后氣得背過身悶頭睡覺。
說他是老狐貍一點(diǎn)都不冤枉。
第二天裴歡早早就要出去，沐城這幾日一直在降溫，眼看就要過年了，可是氣溫沒有一點(diǎn)回升的意思。裴歡穿了過膝的長靴子，她低著頭系拉鎖，頭發(fā)垂下來，剛好刮進(jìn)去，她右手還不靈活，笨手笨腳地折騰半天，看得華紹亭直嘆氣。
他蹲下身挽著她的頭發(fā)，松開拉鏈，讓她坐直了，然后幫她整理好，淡淡地說了一句：“看看，沒了我你可怎么辦?！?/p>
他不過隨口一說，可當(dāng)他站起身的時(shí)候，裴歡忽然像想到什么，她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身上，很久很久不說話。
他撫著她的頭發(fā)笑了，和她說：“早去早回?！?/p>
裴歡的手還不能開車，陳峰執(zhí)意送她去，她沒推辭。到了RS公司的樓下，她先進(jìn)去，暗中盯著陳峰的車離開，然后又從后門自己打車去了惠生。
她在路上買了很多孩子喜歡的東西，到了孤兒院一一發(fā)出去，最后抱著笙笙去活動室里玩。
一段時(shí)間沒見，笙笙頭發(fā)長了一點(diǎn)。她身材和裴歡一樣，總比其他孩子瘦。裴歡心疼她，問了她最近的情況，給她換上新買的絨衣，梳好頭發(fā)，坐在地上陪她畫畫。孩子特別喜歡黏著裴歡，一看到她來了很高興，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就不放開，貼著她說：“裴阿姨，今天多留一會兒好不好？”
裴歡的手還不是很靈活，她就勉強(qiáng)拿著筆在紙上畫了個(gè)房子的輪廓，指著它問笙笙：“明天等我把房子租好，就接笙笙去住，以后都和我住在一起了，好不好？”
笙笙想了好久，小聲問她說：“那如果裴阿姨不要我了，我是不是還要回到這里？麗麗就是，她又被送回來了……很傷心。”
裴歡愣住了，她低下頭抱緊她，小孩子剛才吃了布丁和糖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水果糖味道，純良無害，讓她整顆心都柔軟下來。她貼緊笙笙的小臉說：“不會，絕對不會。”
笙笙不想那么多，立刻答應(yīng)，高興得不得了，她乖乖地趴在小桌子上把裴歡畫出來的房子涂上顏色，又畫了兩個(gè)小人，一大一小，手牽在一起。
兩個(gè)人的臉一模一樣。
不過是小孩子的簡筆畫，沒有那么多花樣，但她們確實(shí)一模一樣。裴歡看著畫上人，辛酸到一句話都說不出。母女連心，這是她拿自己命去賭，豁出一切生下來的女兒。
裴歡拿起這張歪歪扭扭的畫，捂著嘴哭出來，她不能讓任何人聽見，心里自責(zé)又難受，明明有那么多的話，全都不能說，即使說了笙笙現(xiàn)在也不能理解，她只能忍。
如今，裴歡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把笙笙接回身邊，等她慢慢長大再告訴她實(shí)情，如果將來笙笙不能原諒自己，她也認(rèn)了。
笙笙看出她在哭，用小手擋著她的眼睛，有點(diǎn)害怕地問：“我是不是惹裴阿姨生氣了？”
“沒有，笙笙很乖?！迸釟g擦干眼淚沖她笑。
孩子探頭往四周看，然后又撲到她懷里說：“我想叫你一聲媽媽，可以嗎？不會讓別人聽到……護(hù)工阿姨說，不許我們隨便叫人的……不禮貌?！彼椭^，有點(diǎn)委屈，“可是我想讓你做我媽媽，就一次……好不好？”
裴歡使勁點(diǎn)頭，明明想控制眼淚，卻根本忍不住。她抱緊她說：“可以，以后笙笙都可以叫我媽媽。”
笙笙小心翼翼地湊到她耳邊，一連叫了好幾聲，裴歡的眼淚蹭在她的小臉上，讓笙笙不知所措。
她輕輕親吻孩子的臉頰，笑中帶淚，“笙笙，我就是你媽媽?！?/p>
笙笙點(diǎn)頭，她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義，但是她高興，她懂事地拿紙來給裴歡擦眼睛，還使勁沖她笑，讓裴歡跟著她學(xué)，要大大地咧開嘴，要和她一樣才對。
裴歡還有什么理由不開心。
她靜靜地看著笙笙畫畫，心里無比平靜，她被一場噩夢折磨了六年，困守著過去的記憶，只留下這個(gè)孩子作為余生全部的意義。
世上從沒有脆弱的女人，只有偉大的母親，人之初，愛之深，為了笙笙，她受什么苦都值了。
當(dāng)年她沒有能力，現(xiàn)在她要保護(hù)她的孩子，從今往后，她將為此努力生活。
裴歡一直陪著孩子吃了午飯，她教笙笙和其他小盆友唱歌，給他們讀書，笙笙一直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院長在門邊看著，莫名有些難受，等到裴歡即將離開的時(shí)候，院長和她到走廊上說話。
“裴小姐真的很喜歡笙笙，我們都同意您把她接走?！痹洪L嘆了口氣看了看屋里天真無辜的孩子們，“她和其他孩子還不一樣，她有先天性心臟病，我們不清楚她的家族遺傳史……影響治療進(jìn)展，這樣的情況，很難找到領(lǐng)養(yǎng)人。”
裴歡感謝院長，又和她說：“我明天就來接她走，今天回去安排一下房子的事情?！?/p>
“蔣先生不和您一起來嗎？”
“不了，他比較忙。”
“哦……他這幾天還打電話來問了好幾次，降溫之后天氣冷，他怕笙笙身體不好容易生病，讓我們多注意。”
裴歡盯著窗外嘆氣，搖頭不再提這件事。她懇請她們今天能將手續(xù)蓋章都辦好，她明天一早就過來。
院長讓她放心，裴歡進(jìn)去和孩子們暫時(shí)告別，親親笙笙的額頭，告訴她明天早點(diǎn)起來，等她過來有驚喜。
笙笙聲音糯糯的，笑著和她小聲說：“媽媽，再見?！?/p>
她伸出手和她拉鉤。
一出惠生，裴歡就打電話給敬姐，問她房子的事情。敬姐之前提過，她父母留下的一間公寓沒有人住，一直空著想租出去。裴歡請她去打掃一下，明天她就過去。
敬姐自從上次咖啡廳事故之后一直不敢給裴歡打電話，今天聽見她什么事都沒有，這才松了口氣，“那房子你隨便住，就是地方遠(yuǎn)，在郊區(qū)呢，所以不好租……哦，打掃的事好說。對了，你怎么了？你不是回家了嗎？”
裴歡告訴她明天見了再說，匆匆忙忙掛了電話，她準(zhǔn)備先回蘭坊。如今什么都安排好，她的手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她決定今晚就問出姐姐的下落。
裴歡心里不傷感也不難過，這么多年她所有的棱角都被時(shí)間磨平了，曾經(jīng)付出那么慘烈的代價(jià)愛過恨過，如今已經(jīng)沒有力氣歇斯底里。
愛情這場局，同樣的故事，說了千百年，不是天下有情人最后都能在一起。她從少女時(shí)期就瘋了一樣迷戀華紹亭，他的眼，他的臉，他的手，他的聲音，他的一切，他給過她的世界，她從來沒能忘記。
可惜縱情過火，他們難以為繼。
人間事，大多事與愿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