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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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夜里,魏箏發(fā)起熱來,迷迷糊糊地喊“娘”。魏箏身邊的金嬤嬤慌慌張張地敲響了魏昆的門,說得不知有多嚴(yán)重,魏昆披上墨綠竹節(jié)紋披風(fēng),連夜讓人去請大夫。大夫看過以后,說只是感染了普通的風(fēng)寒,多蓋幾床被子焐焐,他再一副藥方,喝一碗藥第二天便無礙了。
送走大夫以后,魏昆吩咐魏箏身邊的銀風(fēng)、銀樓兩個丫鬟去抓藥煎藥,等藥端過來后,他親自喂魏箏喝下才離開。
第二天一早,果真如大夫說的那樣,魏箏的燒退了,人也清醒許多。
今天是先生授課的第一天,她原本要去聽薛先生講課的,但是她卻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動不動。銀樓在床頭叫了好幾聲,她始終不應(yīng),銀樓便以為她是身子不舒服,病還沒痊愈,跑去向魏昆替魏箏請了一天假。魏昆聽罷,準(zhǔn)許她明日再去聽課。
銀樓回來時,她還是躺在床上一動未動。
銀樓本以為她在睡覺,沒想到走得近了,卻發(fā)現(xiàn)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抹眼淚??薜锰珎牧?,連身下的被褥都被洇濕好大一塊。銀樓驚了驚,上前輕輕地叫一聲:“五小姐,您……”
魏箏縮了縮,抓住被褥往頭上一蓋,這下更是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誰也看不到了。
銀樓在床邊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還以為她怎么了,忙去把金嬤嬤和銀風(fēng)一塊兒叫過來,商量對策。她也不是怎么,就是心里太難受了,堵得厲害,小孩子不知該如何發(fā)泄情緒,唯有哭這一條途徑。
魏箏昨日去銀杏園,把所受的委屈跟杜氏一一說了,杜氏憤怒得直罵魏籮是“小賤人”。她當(dāng)時站在池邊,如果不是魏籮推她一把,她根本不可能掉進(jìn)去的。杜氏想找魏昆討個說法,順便教訓(xùn)教訓(xùn)魏籮,可是卻連魏昆的面都見不到……她當(dāng)時就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為難,平日高高在上的母親一下子跌至泥里,連見爹爹一面都要通過下人……她看著看著有點難過,不想讓母親為了自己這樣低聲下氣,她沖過去抱著杜氏的腿說:“不要見爹爹了,阿娘,我不見爹爹……我不疼了……”
后來怎么了呢?
后來杜氏摟著她哭了很久,她能感覺到母親的絕望和無助。杜氏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淌進(jìn)脖子里,燙得驚人,她還小,不太能理解母親的感受,但是知道母親哭了,所以她也哭了。
為什么她們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杜氏貼著她的耳朵說:“都是魏籮,都是魏籮和她的母親害的?!?/p>
那聲音仿佛催眠,一聲聲灌入她的耳朵里,她漸漸止住哭泣,也把杜氏的話記在心里了。魏籮害得她們不好過,魏籮害得爹爹不要娘了……阿娘說她不能再這么任性下去,她要學(xué)聰明一點,最好比魏籮還聰明,爹爹才會更喜歡她,才會把阿娘從銀杏園里接回去。
魏箏把自己困在床上一整天,沒吃飯沒說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金縷把魏箏房里的事情跟魏籮說了,彼時魏籮剛從薛老先生的書房回來,正準(zhǔn)備用午飯,聽罷“哦”一聲,沒什么大的反應(yīng),指著桌上的雞絲松茸粥說:“金縷姐姐,我還要喝?!?/p>
她跟常弘今早學(xué)了半天課,早就餓了。薛老先生教他們寫大字,手把手地教,教得極其認(rèn)真。她跟常弘不敢怠慢,便一筆一劃地跟著寫,一早上下來手就酸得不行。吃飯要緊,她可沒工夫把時間浪費(fèi)在不相關(guān)的人身上。
魏箏總算要開竅了嗎?說實話,她多少有些期待。
魏箏再這么愚蠢下去,她即便贏了她也沒有成就感。
這樣很好,高高拋起再重重摔落的滋味,應(yīng)該會更難受一些。
一連過了幾天,魏箏都很安靜,仿佛消停了,又仿佛在思考人生。
她這個年紀(jì)想那么多,真是難為她了。以至于她連聽先生講課都心不在焉,常常走神,惹得兩位先生大為不滿。相比之下,魏籮反而乖順懂事許多,她聽課認(rèn)真,再加上上輩子學(xué)過一點皮毛,字寫得也還算工整。薛老先生常在魏昆面前稱贊魏籮,說她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很討人喜歡。
魏昆身為父親,聽到這話自然自豪。
每當(dāng)魏籮學(xué)完一天的課程,他都會把魏籮叫去書房,問她今天學(xué)了哪些內(nèi)容,可有哪些不懂的。這是常弘都沒有待遇,足以見得魏昆對她有多上心。有時候魏籮太累了,不愿意回答,便趴在他腿上撒嬌,聲音甜軟:“阿籮白天學(xué)習(xí),晚上學(xué)習(xí),太累了……爹爹看,我今天寫字寫得手都腫了?!闭f著舉起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在魏昆面前讓他看。
魏昆就著檻窗外的太陽,一看指尖那兒果真有些紅了,頓時心疼不已,拿到手里揉了又揉,“好好好,爹爹不問。阿籮最聰明的,爹爹放心?!?/p>
從這以后,魏昆就不盤問阿籮的課業(yè)了。
魏昆自從說過那番話以后,當(dāng)真是親自帶魏籮,每天從翰林院趕回來,第一個問的便是“四小姐今日如何”。他抽出很多時間來陪魏籮,小姑娘就該嬌養(yǎng)著,沒有母親,魏昆便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不忍她再受任何委屈。魏籮屋里的新衣服新裙子越來越多,換季以后,府里其他小姐每人只做四套,她一個人做了十二套,全是魏昆墊付的銀子。除了這些,還有小姑娘喜歡的零嘴,佩飾,玩具……一樣不少,甚至比別人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