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去十來日，岳奔云每每急得只想下山的時(shí)候，舍得總是攔住他，說讓他再等等。如此又等了幾日，謝玄卻來了。

一身黑衣黑袍，黑發(fā)高高豎起，露出棱角鋒利的臉，進(jìn)來也沒有好臉色給岳奔云看，兇巴巴地替岳奔云把脈。

岳奔云卻繃不住了，看了謝玄隨身的小弩一眼，試探著問：“檀六呢？”

謝玄冷冷瞥他一眼，自顧自說道：“余毒已清，藥也不必吃了，喉嚨也好得差不多了?！?/p>

岳奔云見他振袖而起，作勢要走，忙急得起身攔住，毫不退讓：“他人呢？”

謝玄上下打量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圣人要他管領(lǐng)五城兵馬司，他說辭官不干，真是給臉不要臉?！?/p>

岳奔云皺緊了眉頭，又追問：“他可被怪罪了？”

謝玄轉(zhuǎn)身就走：“你問他自己吧。”

檀六就在門外，推了門進(jìn)來，和謝玄擦肩，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謝玄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了句“好自為之”就走了。

岳奔云還是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見他似乎毫發(fā)無損，一只手背在身后，好端端地站著，笑著說：“收拾好了沒，咱們走吧，玩兒去?！?/p>

岳奔云看他半天，上前去就去掰檀六的手，檀六嚇得直退，訕訕道：“干嘛呀，幾天不見，這樣熱情?！?/p>

岳奔云越發(fā)確定了，左手成掌劈在他手肘麻筋上，將他右手掰到眼前來看。

檀六手大，骨節(jié)分明，手掌干燥溫?zé)?，指腹無繭，修長有力，只是右手食指只剩下一個(gè)指節(jié)，斷口處還包著白紗。

岳奔云一看，眼眶都紅了，怒道：“他剁你手指？”

檀六忙把手背回去，安撫他：“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剁的?！?/p>

岳奔云見他說得輕巧，剁手指跟剁豬肉似的，少了一指，手上功夫可以說是廢了八成，氣不打一處來，末了只能學(xué)謝玄冷冷地“哼”一聲。檀六忙說：“帝王多疑，我一來表明去意，二來也免得他疑我轉(zhuǎn)投他人?！?/p>

岳奔云心里明白，但還是氣：“你……你學(xué)藝學(xué)得這樣苦，說廢就廢，你這……”

檀六忙一手摟住他，把他往里帶：“不氣了不氣了，咱們收拾收拾去我汀州老家看紅楓去?！?/p>

岳奔云坐在床邊看著檀六忙左忙右?guī)退麧M屋子收拾，氣著氣著就氣消了，看著檀六少了一指，還包著紗布，動(dòng)作不便，冷著臉又去幫忙。

檀六將那走馬燈和那匕首盡數(shù)拿過來，討好著問：“這些都帶上吧？”

岳奔云抿著唇，點(diǎn)點(diǎn)頭：“帶上吧?！?/p>

檀六摟著他脖子，往臉上大大親了一口。

兩人收拾好，辭別了方丈和小沙彌，拜祭了小眉，檀六在小眉墳前悠悠一嘆。

他們騎著馬沿著官道，不過半月余就到了汀州，到時(shí)正是秋初，紅葉似火，滿城的紅，熱熱烈烈的。

檀六帶著岳奔云走遍大江南北，秋賞紅葉冬看雪。待到春末，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京都摩云寺，正逢花期，十里桃林夭夭灼灼。

岳奔云長高了不少，已與檀六耳尖平齊，五官長開，挺拔英俊。檀六摘下一簇桃花，替他簪在鬢邊。

人面依舊在，桃花笑春風(fēng)。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