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可以喚我‘舍得’,有舍就有得的‘舍得’?!毙∩硰涍@樣說道。
岳奔云一日日地好起來,只是還不愿說話。山中幽靜,時光就像溫柔的流水,一點一點地流著。外頭發(fā)生著什么,城里發(fā)生著什么,他不去問,也沒有人來和他說。
只是有一日,外面?zhèn)鱽砹擞朴崎L長的鐘聲,岳奔云放下手上的書卷,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足足有九十九下。舍得在一旁抄錄佛經(jīng),聽到鐘聲也停了下來,擱下筆,說道:“今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p>
岳奔云也只是點點頭,重新低頭看他的書。
傍晚的時候檀六來了,給他帶了生辰時候吃過的羊肉小饅頭,還有一碗冰冰涼的豆花,澆了稠稠的姜糖汁,夏日里吃舒服得很。
岳奔云埋頭吃著,檀六就坐在一旁,托著腮看他,邀功似的,眼里亮晶晶的。這些日子里,檀六每日挖空心思地討他喜歡,什么玩意兒都帶來,小竹柜子里塞得滿滿的。那盞走馬燈他也特意帶了來,仍舊放在床頭。
他的劍也拿了回來,連同著還有那把匕首,一起放在床頭。岳奔云每日起床后,總要用軟帕拭劍,那把匕首卻不再碰了。
山上不像山下暑熱,只要入了夜就涼快起來。檀六替岳奔云裹了披風,要帶他下樓走走。
摩云寺的桃花早就謝了,十里桃林變得綠蔥蔥的,清爽的夏日夜風一陣陣地吹來,拍在岳奔云臉上,他瘦了不少,衣服里空蕩蕩地鼓滿了風,站在小竹樓的樓下,見草叢間有亮亮的小光點,四處飛舞。
檀六摩拳擦掌,笑道:“讓我替你抓些流螢來,掛在床頭,隔著帳子好看?!?/p>
岳奔云心里想的是,小孩子的玩意兒,誰稀罕。但他看著檀六拿著個白絹口袋,身手敏捷地去抓流螢時,卻又不由得看住了。
檀六身手好,一抓一個準,全部放入到白絹口袋里,捏住開口,便像拿著一盞小燈似的。草叢里的流螢似都被他抓完了,只剩下一只悠悠地在他背后飛著。
岳奔云看見了,忙急著伸出手指指著,聲音還沒完全恢復好,有些沙?。骸澳莾海澈?!”
檀六忙轉(zhuǎn)身要去抓,那流螢卻又飛到別處,如此幾次下來,急的岳奔云恨不得沖過去幫他,等檀六終于捏住了那只漏網(wǎng)的小飛蟲時,岳奔云笑了起來。
檀六許久沒見他笑過了,笑得像個孩子似的,眉頭松開來,圓眼睛濕漉漉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流螢爭先恐后地從白絹口袋里飛出來,岳奔云急得叫了起來,幾步走過去想要扎住口袋。
流螢散入空中,流光點點,如星墜人間,將人攏在里面。
岳奔云看著四散的流螢,伸手要去抓,手卻被檀六握住了,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唇瓣互相摩挲著,沒有深入。
就在此時,岳奔云聽到有人叫他,慌忙地退開一步看過去。
是靳寬,就靜靜站在幾步之外,著禁軍服飾,沒有佩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我來看看你。”
岳奔云朝他點點頭,指了指小樓,示意他里面說。
檀六抹了抹嘴唇,又開始抓起了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