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看到書房外的庭院里,假山石畔,依稀有水聲,應該是匯到池塘的水系。
不再猶豫了,他伏著身子,往庭院里去,果不其然見到一條小溪,繞過假山石,往擺宴的方向流去。岳奔云二話不說,彎下腰,就跳到水里去,水不深,只到腰部,腳下鋪了卵石,滑溜溜的。只要順著水離開,狗就嗅不到蹤跡了。
他正要一頭扎到水里去,卻發(fā)現(xiàn)檀六也跟著他跳進了水里。
岳奔云皺眉:“你自回到宴席上不就好了?!?/p>
檀六聳了聳肩:“我已跟王安說我告辭回去了,若是被狗抓到我徘徊過人家的書房,就不好看了?!?/p>
犬吠人聲越來越近,兩人無話,都打個猛子扎入水里去。水不深游起來更加費勁,又要往前,又要控制住不要露出頭來,岳奔云平日甚少泅水,水性不算十分好,不多時便被檀六超到他前面去了。
檀六一把抓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前游,如一尾魚似的。岳奔云暗道,檀六真是個上樹化鳥下水變魚的人物,怪道這世上就沒有他檀六偷不到的東西。
王安的庭院不算十分大,兩人不多時就游出了窄小的溪流,到了開闊的池塘里,檀六拉著岳奔云從水里小心翼翼地冒出頭來。
岳奔云出水的時候嗆了一口,低頭咳了幾聲,卻被檀六從后面伸出手來捂住嘴。
身后不遠處就是鋪了氍毹的戲亭子,亭子的那一邊就是燈火通明的宴客之處。只因這一頭燈光昏暗,一時難以被發(fā)現(xiàn),然而王安府上的家丁卻牽著狗一路循著小溪而來。
兩人一時出不得水,又不能坐以待斃。
檀六示意岳奔云深吸一口氣,然后拉著他又潛到水里去。池塘比小溪深得多,在水中睜眼,目及之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岳奔云只能任由檀六牽著,不知道會游到哪里去。
不多時,再次浮出水面,堪堪露出頭和脖子,頭頂就頂住了,他們到了亭子底下,一片昏暗,四條粗粗的亭柱直入水中,遮住了他們的身形,透過亭子和水面的縫隙看出去,可以看到獵犬在塘邊茫然地四處嗅,卻找不到目標。
這池塘的深度真正惹人討厭,水面剛好到了檀六的肩膀處,而岳奔云,如不踩水,就要被沒過口鼻了。
即使身處這樣的境地,檀六依舊悠然得如坐高堂,靠著亭柱,壓低聲音說:“你累了可以扶著我?!?/p>
岳奔云也不矯情了,從善如流地伸出一只手繞過檀六的脖子摟著,檀六也不客氣,一只手在水下橫過來托著他的腰,踩水的腳總算可以歇歇了。
兩人一時無言,岳奔云只聽得檀六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耳邊,獵犬還在塘邊逡巡,頭頂?shù)那暬腥暨h在天邊。
“……轉(zhuǎn)過著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頭邊。”
檀六還有心情伴著曲聲輕輕地哼起來,聲音悶在喉嚨里,低沉婉轉(zhuǎn)的。
初夏的天氣還不很熱,泡在水里久了還是有些冷,一陣風順著水面吹過來,岳奔云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個寒顫。
檀六覺出了,低頭看他一眼,橫在腰上的手緊了緊。岳奔云冷不防被往懷里帶了帶,只覺得檀六身上的熱氣往自己烘來,眼前是沒完全攏上的衣襟和一點胸膛,泛著水光。
“……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p>
岳奔云不聽戲,但這曲詞的意思是聽懂的,此刻兩人胸貼著胸,腿纏著腿的境況,合著這曲詞,他又想起那日在沉香閣的事,不由得尷尬起來,臉上一陣燒。
檀六低頭,只看見岳奔云頭頂?shù)陌l(fā)旋,和燒紅的耳朵尖,不由得笑了起來,胸膛起伏,笑得一震一震。
起了逗弄的心思,接著詞兒輕輕哼起來。
“小姐休忘了呵,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