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次日。

耿小杰聽見浴室里的馬桶沖水聲，花灑聲，他半抬頭看了床頭柜上陸飛虎的手表一眼，十點半。

身上裹著兩層被子，很暖和，被子里自己什么也沒穿，耿小杰閉上眼睛，回憶起昨天晚上和陸飛虎抱著的感覺。

枕頭，被子上還有他的氣味，溫暖而好聞，耿小杰把臉埋在被子上，有種不真切的夢境感。

怎么辦？他真的喜歡我嗎？耿小杰心想陸飛虎是一時性沖動，還是真的喜歡他？

浴室里水聲停，陸飛虎關(guān)了沐浴噴頭出來，赤腳踩在地毯上，耿小杰縮在被子里不敢動，裝作還在睡，他能聽見陸飛虎在穿內(nèi)褲，聲音很輕，似乎生怕吵醒他。

開門聲。

他要去哪？

塑料袋的聲音——哦，衣服洗好了，是拿干凈衣服……

陸飛虎穿上長褲，背心，走過耿小杰床前，坐到床邊的扶手椅上，火機輕響，煙味彌漫。

在抽煙……耿小杰聽見陸飛虎深吸一口氣，用毛巾擦頭發(fā)的聲音，把煙彈在煙灰缸邊的輕響，外面還在下大雪沙沙沙……他在想什么？耿小杰開始猜測陸飛虎了。

待會起來以后該怎么說話，他會不會后悔了，覺得有點尷尬，以后還是把我當(dāng)?shù)艿堋?amp;%￥#@……

耿小杰有種陌生感，不知道該怎么和陸飛虎相處了。

陸飛虎抽完煙起身，耿小杰呼吸一窒。

他坐到床邊，伸手摸了摸耿小杰的頭，仿佛不是那個他認識的陸飛虎。

陸飛虎漠然道：“十點了，不餓？”

耿小杰睜開眼看他，陸飛虎依舊是那副面癱模樣，耿小杰唔了聲，裝出平時剛睡醒的毛躁表情，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耿小杰心想，昨天晚上可能只是做夢或者沖動。

佛洛依德說，性是人的第一本能……

陸飛虎又說：“怎么？不高興？”

他俯身下來，有力的手臂抱起耿小杰，低頭吻上他的唇。

耿小杰抱著陸飛虎的脖頸與他接吻，終于明白了，陸飛虎應(yīng)該是真的喜歡他。同時心想：去他奶奶的佛洛依德。

耿小杰說：“醒了?！?/p>

陸飛虎：“去刷牙洗臉，帶你下去吃飯?！?/p>

耿小杰臉上有點發(fā)紅，動作不太自然，在被子里穿好內(nèi)褲，進浴室去整理，他的肚子有點疼了，昨天晚上陸飛虎射在他身體里，半夜醒來時就有點難受，得清理干凈才行。

陸飛虎道：“肚子疼？”

耿小杰：“有……有點，馬上洗干凈?！?/p>

洗手臺上疊著他的襯衣，毛衣和褲子，都洗好烘干了，耿小杰擰開花灑，深吸一口氣，站在熱水下低頭，短發(fā)上的水嘩啦啦地淌下來，水溫很熱，燙得他的皮膚發(fā)紅，他特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身后，有一點疼。

他想起昨天晚上，被陸飛虎進入的痛感與充實感，有種說不出的迷戀感覺，一會兒就完事，都沒做多久，雖然有點疼，但還想再試試。

耿小杰擰上水，換好衣服，格子襯衣領(lǐng)子捋出毛衣的領(lǐng)口，吹了頭發(fā)，臉上有股暈紅，酒店里浴室的燈都很明亮，且打光很好，照鏡子時模樣很帥氣。

“今天去哪兒玩。”耿小杰問。

陸飛虎：“你說?！?/p>

耿小杰：“我沒來過大連，好像很冷……”

耿小杰坐在床邊穿襪子，瞥了窗外一眼，外面簡直就是鵝毛大雪，而陸飛虎始終注視著他，看他的動作，耿小杰不知道怎么和他相處，臉上有點發(fā)紅，盯著自己的運動鞋。

收拾停當(dāng)，陸飛虎道：“不用穿太多?！?/p>

陸飛虎與耿小杰出走廊，樓道服務(wù)員看著他倆，陸飛虎朝她點了點頭，伸手搭著耿小杰的肩膀，按了電梯。

出電梯時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點尷尬，陸飛虎帶著耿小杰下走廊，耿小杰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大型商業(yè)中心的北邊，他跟在陸飛虎身后，走過一條長長的玻璃長廊。

玻璃長廊的四面堆著大雪，猶如一條通向仙境的道路，外面全是堆著雪的大樹，走出酒店側(cè)門通道時，剎那有種納尼亞傳奇里，從衣櫥中通向新世界的感覺。

太漂亮了，耿小杰情不自禁地看著四周，陸飛虎道：“規(guī)劃得很好?！?/p>

耿小杰點頭，他們從B樓穿過充滿暖氣的玻璃長廊，A樓是間百貨大廈，陸飛虎始終走在耿小杰前面，雙手插在褲兜里，周末早十一點，百貨中心開始營業(yè)，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幺兒?！标戯w虎道：“待會給你買齊圍巾，帽子，羽絨，就不怕冷了。你喜歡什么牌子的？我看你平時穿的是杰克瓊斯，馬克華菲的喜歡嗎?！?/p>

耿小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陸飛虎叫他“幺兒”，在四川話中這詞表達的含義很復(fù)雜，既有“親愛的”的意思，又有“寶貝”的感覺在里面。

“不……不買了吧?！惫⑿〗艿溃骸熬痛┮粌商欤瑒e浪費錢了，北方的衣服，回去也穿不上?！?/p>

陸飛虎沒有回答，望向四周燈光璀璨的櫥窗。

耿小杰心想，自己回答得真笨啊，哎，馬克華菲他最喜歡了，只是平時都穿技工服，就很少買。

“不用給我省錢?！标戯w虎淡淡道，兩人上了五樓，這是間一體化百貨大樓。五樓休閑飲食，六樓電影院，陸飛虎邊走邊抬頭看兩邊的店，說：“你喜歡吃什么菜?！?/p>

耿小杰道：“隨便吧……我也不是很……清楚?！?/p>

陸飛虎：“日本菜吃嗎，不舒服嗎？怎么像變了個人？”

耿小杰：“……”

耿小杰心里淚流滿面，朝著自己咆哮道：我也想知道，我怎么這么笨?。。?/p>

蝸牛既沒主見，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恨不得縮回殼里不動了。

“那就法國菜吧?！标戯w虎說。

好像很貴的樣子——耿小杰看著店里的裝潢，客人都沒幾個，腳有點軟了。

“歡迎光臨——”服務(wù)員給他們推門，耿小杰跟著陸飛虎進去，找了個靠窗位坐下，陸飛虎翻菜單，耿小杰看窗外。

“點菜。”陸飛虎說。

耿小杰：“我看看，嗯……都好貴?！?/p>

耿小杰不小心說出來了，抬眼瞥旁邊的服務(wù)員，服務(wù)員沒反應(yīng)。

耿小杰從念大學(xué)開始就沒怎么去過奢侈場所，勤工儉學(xué)，假期當(dāng)家教，錢都算著花，畢業(yè)后進了軍營工房，更是沒有花錢的機會。對飲食消費的印象還停留在KFC，千代拉面等快餐場所。

“這里的菜改良過了?！标戯w虎點完菜，把手放在桌上，露出腕上的表，十一點二十。

耿小杰也趴在桌子上看陸飛虎，覺得他很有魅力，完全看不出是個這樣的人。陸飛虎的手指動了動，耿小杰伸手過去，勾著他的手指頭，側(cè)頭望向窗外浪漫的大雪。

桌下，陸飛虎的腳伸過來，碰了碰耿小杰的腳，輕輕交叉，夾著他的腳踝。

“好貴。”耿小杰斜眼瞥他，心想太奢侈了，自己一個月也才三千多工房津貼，一下就吃掉接近半個月薪水。又想到自己還有好幾萬，沒地方花，開口道：“待會我來付賬吧?！?/p>

陸飛虎淡淡道：“不喜歡吃這個？”

耿小杰尷尬道：“沒……我以為你只會帶我吃個小火鍋什么的?！?/p>

兩人的手指頭勾著，耿小杰比起剛出賓館的時候自然了許多。

“我以前沒吃過法國菜?！惫⑿〗苷f：“好貴?！?/p>

陸飛虎道：“你念書的時候誰給你生活費？”

耿小杰道：“第一個學(xué)期學(xué)費和生活費是我姨媽給的，后來勤工儉學(xué)，當(dāng)家教，工作以后有錢了。”

陸飛虎：“報答她了？”

耿小杰想了想，說：“也……談不上報答吧，頭一年的獎金都給姨媽家了，今年再給她點?！?/p>

陸飛虎問：“你媽媽來看過你？”

耿小杰搖了搖頭，陸飛虎又道：“你姨對你怎么樣?！?/p>

耿小杰笑道：“談不上好，不過我挺感謝她的。”

陸飛虎點了點頭。

片刻后陸飛虎開口道：“你是哈利波特?！?/p>

耿小杰笑了起來，說：“當(dāng)然沒有哈利波特這么慘。”

開胃酒上來，耿小杰只喝了一點，想著不喝浪費，喝又喝不下，片刻后陸飛虎喝完了開胃酒，跟他換了個杯子，耿小杰如釋重負。

“還可以。”陸飛虎道，兩手手背朝外輕揚，示意耿小杰朝后靠。

服務(wù)生端上蝸牛。

“怎么吃?！惫⑿〗芸粗槐P子蝸牛找工具。

“隨便。”陸飛虎道：“抬頭，拍在嘴里吃。”

耿小杰：“……”

耿小杰用勺子挖了一下，很輕松就挖出來了，嘿嘿笑，陸飛虎點頭道：“蝸牛吃蝸牛?！?/p>

耿小杰樂不可支，拿紙巾把蝸牛殼擦干凈，說：“可以帶回去裝東西。”

陸飛虎嗯了聲，不置可否，一頓飯吃完，小勺子挖冰淇淋時，耿小杰道：“待會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