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內(nèi)沈靜了很久沒人說話。
“大哥,你在猶豫什么?!第幾日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子民去送死嗎?!”
“……第三日。”
桓泓心里拉鋸到近乎撕裂。
不讓子民們?nèi)ニ退溃妥屪约旱膶氊惖艿苋ナ軅?。這寶貝弟弟,才為了整個月族,經(jīng)受了身為一個男人最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而現(xiàn)在,他又要親手將他再推進那火坑一次。既是兄長又是監(jiān)國,他實在難以抉擇。
“大哥,三哥,此事你們不必為難。明天一早,我自隨軍去,如此月族之圍可解?!?/p>
桓恩說完,也不等桓泓說話,推門出了廳堂。陽光白得晃眼,他一步步走回自己房間,竟有些暈眩。
他怎么猜,也猜不到,那人竟是為了尋他而來,還不惜陳兵月族邊境。
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首先必須有出兵之借口,抑或旗號。以宣朝這樣的朝政形勢,必有文臣武將跳出來反對。如果皇帝一意孤行,還要準(zhǔn)備糧草,調(diào)兵遣將。眼下軍隊才從月族撤回不久,又要反過頭攻打月族,用腳趾頭想也像得出朝議上反對聲浪會有多激烈,恐怕太后都可能出手干預(yù)。
他不明白,那人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他?這樣的原因難道不可笑?
為了他什么?為了他這殘破的身體?他有自知之明,不覺得他的身體能值錢到這個份上。再說那人不是正在舉國采選,怎么可能缺人暖床?
可若是單純?yōu)榱苏乙粋€借口攻打月族,為何還要加上三日的期限?他若真能現(xiàn)身,這借口不是不攻自破?難道是容成篤定他不能現(xiàn)身?難道那刺客都是他派的?這怎么可能?
那人在想什么,他已經(jīng)不知道了。
沈七辛辛苦苦跋涉送他回來,現(xiàn)在還躺在驛館療傷,他竟然已經(jīng)又要準(zhǔn)備回宣朝了。
命運多么可笑。
穆少衣還近況不明,之前那一切的一切周密計劃,都成了毫無意義的無用功。
那人是這片土地上站在權(quán)勢頂端的人。
他只有聽命于他。
那人要抱他,他就該躺在他身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離不了。
桓恩站在院落門口眺望了一會兒北方,除了高高的土色城墻和一望無際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見。看不到牛羊,看不到首都,亦看不到群山。
晚上桓泓和桓昆都到他房間里看他,桓泓似乎還想說服他,但國家利益在前,桓泓也不得不動搖。以一人之力換千萬人生命,怎么看,這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第二天一大早,桓恩便起了。打來水洗了洗臉,對著銅鏡整整衣冠,用了些稀粥野菜,推門出了院落。一路上士兵向他鞠躬問好,桓恩不禁心想,若他們知道,他差點害他們又要流血犧牲,他們會不會還這樣敬他。
遠處傳來一陣號角之聲,悠長而激越?;付魈ь^望去,城樓上站滿了守衛(wèi),桓昆和桓泓站在高處俯瞰著他,神色復(fù)雜。
桓恩走到門口,巨大的木門在他面前慢慢打開。
門外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鐵騎,鎧甲一色,在初春沒什么溫度的陽光下反著刺眼的光。陣勢之威武雄壯,好似三十萬大軍對壘。風(fēng)吹黃沙,繡著“宣”字的旗幟烈烈抖動。
他慢慢走出城門,正中鐵騎從中分出一條道,三匹高頭大馬徐徐而出。正中一人著黑色大麾,旁邊兩人則是一人執(zhí)槍一人持劍,身披精銳鎧甲。
桓恩慢慢走近了,才看清正中那人的面貌,劍眉高鼻,英姿昂然,不是容成卻是誰?
一剎那他驚得忘了邁步:皇……皇帝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