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燮不應(yīng),周璞澀聲:“如辰……”
“鐘燮?!辩娵颇唬骸爸艽笕耍焙袅T。”
周璞一滯,竟彎腰咳嗽起來,不知是不是嗆著了。鐘燮不動(dòng),他咳的辛苦,掩唇的袖甚至見了紅。他攥緊袖,探眸望鐘燮,竟是萬般痛苦,“你竟是……我早知今日……”
“你早知今日?!辩娵贫溉桓┥?,“你早知今日,你竟還這般做了。周璞,你瘋魔了?!?/p>
“我咎由自取,來日縱然不得好死……也全無悔意?!?/p>
鐵鏈“嘩啦”作響,鐘燮一把拎拽著他的衣領(lǐng),怒斥道,“全無悔意!夷兵鐵蹄所踐,皆是你助紂為虐!你時(shí)至今日,竟還能說得出一句全無悔意!”
周璞被拽斜身,他忽地冷凄笑出聲。他由著鐘燮拽,只道,“鐘如辰……你也不如此,你何曾有過悔意?”他目光嘲諷,扒住鐘燮的袖,寒聲:“你欠鐘白鷗的,又何曾悔過?多年至交!多年……”他凄聲:“哈……想必你還是不知道的?!?/p>
鐘燮呼吸急促,心口突跳,聽著周璞清晰道:“鐘白鷗離京,你以為是何緣故?可笑你……你竟有臉再尋他?!?/p>
鐘燮手腳冰涼,他艱澀道,“……什么?!?/p>
“當(dāng)初中書省空缺,欲留舍人之位,以待來日直升參知政事。此事鐘子鳴對(duì)你多有提及是不是,你真以為侯珂選中的人是你嗎?若非鐘白鷗身退……”他冷笑:“可笑他一番心思,你卻還是往青平去了。把這職留給了鐘元溫,便宜了江塘鐘家?!?/p>
“白鷗絕非這樣……”鐘燮啞聲:“我臨行前……他不是這般說的。如若我知道……”
“你不知道?!敝荑睊觊_他的手,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我此生除了自己,最可憐的人。鐘如辰,好命啊……明明是個(gè)外室私子,卻進(jìn)了京都貴門,成了鐘子鳴的命根,京都鐘家的嫡少……你憑什么以為這些年來你靠的是自己?若非鐘子鳴在后,你什么都不成。當(dāng)年讀書是這樣,如今做官也是這樣??上??!敝荑崩淅洌骸斑B鐘子鳴,也不過是你搶了鐘攸得來的。這么多年你往江塘去,看人人都踩著鐘攸,可憐嗎?那該是你的位置……卻由他受了,竟還要與你道一聲朋友。”
鐘燮呆若木雞,他下意識(shí)反駁:“胡言……”
周璞咳聲:“侯珂為何不留他,鐘鶴為何不尋他,他為何到了如今都不入京?這胡言眾人皆知?!彼粗娵乞樯?,道,“可憐?!?/p>
碟碗散了一地,周璞起身,扶欄出去。他隔著欄,回看鐘燮。
“鐘如辰?!彼溃霸贂?huì)罷。”
可那目光凄悲,扶著欄離去的身形孑然,像是永不再會(huì)。
鐘攸猛地一晃,被時(shí)御眼疾手快的攬住,才沒從桌前倒過去。他昏沉著甩了甩頭,手中的墨已經(jīng)糊成一團(tuán)。
“不寫了?!睍r(shí)御抽了筆,“睡吧?!?/p>
鐘攸應(yīng)聲,倒沒立刻起身。他揉了紙,惺忪著眼,“打了個(gè)盹,竟還做了夢(mèng)?!?/p>
時(shí)御用濕帕給他擦手,問道,“什么夢(mèng)。”
鐘攸想了想,“在京都那會(huì)兒。”掌心被擦的癢,他瞇眼道,“從前沒留意,那會(huì)兒四哥也在京都?!?/p>
鐘澤送過去一陣,但家里鐘訾鬧得兇,所以未能久留,待了兩三個(gè)月,便歸江塘了。
時(shí)御專心給他擦墨跡,他抬指在時(shí)御頰邊滑了滑,“明日舊營(yíng)要撤,我們回家去?”
時(shí)御捉了手指,給擦干凈,道,“事還沒完。”他最了解鐘攸不過了,“這么回家,怕你晚上睡不著?!?/p>
“京都遲遲不回消息。”鐘攸道,“那就等等?!?/p>
時(shí)御才吹了燈,鐘攸還沒閉眼,就聽著外邊急蹄嘈雜。
“鐘先生!”馬背上的人勒馬急聲:“鐘先生!”
時(shí)御掀簾先出,立身問道,“何事?!?/p>
那人將一物扔向時(shí)御,催促道,“鐘先生見此物!”說著那馬前蹄栽跪,人也摔滾下地,竟皆是一副竭力的樣子。
鐘攸正出來,見時(shí)御手中之物,倏地清醒,立刻問道,“從京都來?”
那人喘息,嘶聲道,“請(qǐng)先生往北!”
鐘攸已明白。他接了時(shí)御手中的執(zhí)金令,在寒夜中呼出白氣,足足愣了幾瞬,才看向時(shí)御。
“我們往無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