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老屋
“誒?”鐘攸退了一步,恍然記起這是中午替他擋擁擠的人,立刻笑起來,“竟是時公子?!?/p>
“時御。”時御額前發(fā)還滴著水,他抬手撩起來,露出光潔的額和氣勢逼人的眼,道:“我叫時御。”
“鐘攸,初到貴地,今日還未謝過時公子?!庇诌t疑道:“今日天已晚,實在打擾不當?!?/p>
時御目光轉(zhuǎn)向一邊的許蘭生,小姑娘尚在臉紅,正癡癡的望著他側(cè)面,不想他倏地直望過來,嚇得慌忙鵪鶉狀。不等他說話,自覺道:“我、那我便、便歸家去了。”
說罷提著裙擺退了幾步,飛似的閃進了隔壁院門。
“先生帶路。”時御直起身,“我去看看?!?/p>
鐘攸暫住的屋子離得不遠。沿著時御家矮院外的小溪,一路順過去就能到。這是早幾年村里人去鎮(zhèn)上住后廢棄的院子,是個不大的籬笆院。主屋加廚房,籬笆周圍栽種了不少有些年頭的桃樹。入了院幾步就能轉(zhuǎn)完,看得出新主人入住后有悉心整理打掃過,籬笆下的小田地列的很整齊。
鐘攸攏了燈,打開房門。里邊有些暗,他側(cè)身容時御看,道:“下午我整理雜書時突然塌了,不知是什么緣故?!?/p>
時御望進去,昏暗的燈光下能看見密密麻麻的書,一半理的工整,一半應(yīng)是沒來得及,都頗亂的堆在塌梁后邊。
“你睡在哪里?”時御提過鐘攸手上的燈,跨進屋里。這屋里幾乎被書淹沒,沒個落腳處。
“啊,”鐘攸頗局促的指了指另一邊,“廚房暫無用處,就睡在那里?!?/p>
時御蹲身在塌梁處,就著小油燈看了看,“這梁木年頭久,腐了自然就塌了?!庇终酒鹕?,照了照頭頂,看了會兒轉(zhuǎn)過頭,對門口的鐘攸道:“這屋太老,恐怕還會塌。先生要住到什么時候?”
“住到來年?!辩娯飵撞?,看不清房頂,只得微微瞇了眼去瞧,一邊問道:“還會塌嗎?”
“嗯?!睍r御側(cè)目又見他桃花眼,口中平淡,“那得重建,這屋子住不久?!?/p>
鐘攸似遺憾又似猶豫,卻只頷首道了謝,并未多言。末了他送時御出去,站在院門邊,他道:“又勞煩時公子了?!?/p>
時御正抬頭看那蔥郁的桃樹,聞言沒回話,只道:“這院子位置溪頭,靠近先生的書院,又與村里相近,方便往來。加之桃木成蔭,夏日也是避暑納涼的好地方。如果先生打算重建,最好與村長商定,將這院子歸到書院名下邊。”
“我已經(jīng)占了書院的便宜,怎好再占居一處?”鐘攸對他微微笑,“耽誤時公子休息,我送公子回去?!?/p>
時御先跨一步出了門,回手將那小小的籬笆門合上。對鐘攸道:“不必送,我自歸。”說罷將油燈也送回鐘攸手上,轉(zhuǎn)身就抄原路走了。
鐘攸站在門里邊微愣,見他修長身形消失夜色,只覺這時公子果真是個好人。
翌日天還未亮,鐘攸便醒了。他須找人將這屋的梁重架,還要去書院看看進程。待他洗漱完畢,推開門時,卻見沽藍朦朧的天色下站了個人,就在他籬笆院外。
“時,”鐘攸腦中一打結(jié),險些直呼其名,“時、時公子?”
時御指了指籬笆門,鐘攸立刻上前開門,道:“公子是何時來的?”又汗顏道:“我竟不知?!?/p>
“才到?!睍r御帶了些東西,多是修理工具,又道:“下午還有人來,都是修屋子的,先生就不要關(guān)門了。”
鐘攸怔怔頷首,又恍惚道:“多、多謝?!庇煮@道:“這是要?”
“重修吧?!睍r御帶上門,“村長已經(jīng)允了,這院就是先生的?!?/p>
不等鐘攸反應(yīng),時御跨步去了主屋,今兒亮些,他能將屋里的書看個清楚。鐘攸在后慌忙道:“我來收拾書。”
時御將工具在門外放了,拎出個食盒遞過去。鐘攸隨即搖手,道:“勞煩公子幫忙,怎好再、再......”
肚子的咕嚕聲一溜串響在兩人間,鐘攸的話是說都說不下去了。
“先生。”時御側(cè)眸看他,“不要客氣?!?/p>
這眼神太直白,讓鐘攸本就說不出的話更說不出來了。他接了食盒,連聲道謝。
“我去廚房看看梁,先生先吃。等會先生收拾書,我再修?!睍r御跨開了一步,又回過頭,“方便嗎?”
鐘攸捧著食盒迅速點頭。
時御方才入了廚房。
盒里裝的是米粥,上蓋有爽口腌菜,還有個雞蛋。鐘攸吃東西很快,卻并不難看。
時御正查看到廚房的窗,透過窗,就見鐘攸站在原處一口一口抿著微燙的米粥。他應(yīng)是出身很好,一舉一動,就算局促和窘迫,也都顯得出骨子里的雅致。
但偷看人吃飯這事到底不好,時御只是看了一眼,便離了窗。
這廚房的灶臺擺設(shè)都是老屋主留下的,雖然陳舊,卻收拾擦抹的很干凈。后邊原本擺桌的地方空了出來,鋪了草席和布枕,還有一方疊的整齊的薄薄小被。
鐘攸就是睡在這兒,幸虧眼下是夏日,夜里也熱,倘若換做冬季,怕是半個時辰都挨不住。
時御出來時鐘攸已經(jīng)開始收拾書,他見時御,趕忙道:“很好吃,令堂手藝很好?!?/p>
時御將那塌了的朽木拖起來,正往外送,聞言手不停,淡聲道:“謬贊,是我做的?!?/p>
鐘攸啞然,就著撿書的姿勢彎下腰去藏了臉,只覺今日自己話不該多。
時御動作很快,加固四角時無須攀梯,只要站在椅子上就能夠到。這屋子木質(zhì)頂柱也被蟲蟻久蛀,危險的很。他修理時很專注,目光幾乎不會轉(zhuǎn)動。下邊扶椅子的鐘攸得仰頭看他,只能見他又出了汗,額前發(fā)似有些濕意。
若是撥開額發(fā),這個人還很年輕,但卻又在專注中顯得非常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