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確是熟人,姓周名璞,字純景,京都周家嫡少公子。他不僅是鐘燮的熟人,更是鐘攸的熟人,年前入了督察院,如今還是個七品御史。京都二世一流里邊,鐘燮獨獨和此人結(jié)交,因志趣相投,還是個溫潤君子。
鐘燮見了老友,自是悅?cè)?,只問道:“何時來的?我竟不知。”
周璞笑道:“方到。眼下年關(guān)將至,年會在際,督察院也要下巡。我尋思你在這里,便毛遂自薦,趕了一趟順風(fēng)?!庇值溃骸拔襾頃r鐘老相送,帶了些衣物,稍后休要忘了拿。這天冷,你我尋個地再敘吧?!?/p>
鐘燮沒帶人去餛飩鋪,而是去了家酒樓。兩人入廂坐定,才道:“京里可好?”
周璞抿茶,笑道:“年年如樣。就是今年雪下的早,平定王殿下歸了鹿懿山,看意思,今年是打算陪圣上一同過。”
平定王歸京,就意味著太上皇也歸京了。近年兩人常在靖陲與山陰,這一歸京過年,只怕京都里又要好一番震動。
鐘燮頷首,只道:“我在外,今年是不回去了。”
“我料想應(yīng)是?!敝荑敝粐@道:“你與白鷗皆不在京中,今年怕是沒人與我踏雪尋梅了?!庇謫柕溃骸敖鼇砜捎邪t的消息?”
鐘燮本倒茶的手一頓,遲疑一下。
周璞便笑了笑,“這是見過了。”
“倒也......算是見過了?!辩娵茢R了茶壺,杯子在指尖撥了又撥,道:“反倒叫人憂心。”
周璞道:“可是因為家里事?”
“你知曉?”
“不知詳情,只知他如今離了江塘鐘家,走時連同錄名玉牌一并摔了?!敝荑钡挂膊谎诓?,明白道:“子潤擔(dān)憂他孤身在外,便同我說了這些。白鷗一向與人溫善,能如此決然,想必其中有緣故?!?/p>
子潤乃是鐘澤,江塘鐘家二房公子。鐘燮只認(rèn)得人,并不如周璞與他熟悉。不過這些年鐘家除了鐘鶴照應(yīng)鐘攸,這個鐘澤也將記著這個弟弟,鐘燮聽過一兩次。
鐘燮搖頭,“我只擔(dān)心他就這般沉寂了?!?/p>
他不提緣由,周璞也略過不問,只道:“若來日方便,能見上一面也好。我久在京都,只念著大家平安。元溫如今升了中書郎中,也難出京。雖沒提,但心里必也是掛念著白鷗。”
“大哥。”鐘燮想說的話還是沒說出來,只道:“相見不難,純景應(yīng)當(dāng)保重?!?/p>
兩人又談一陣兒,飯菜上桌,食時不提。只說轎子送了鐘燮歸家,到門口時兩人相立,又是一番作別。
要去時,周璞躊躇,還是道:“前些日子聽聞劉清歡斬首,地方提刑按察司的案宗上提督察院,我見了你的名字。你與我說,這案子確實經(jīng)你之手?”
“自然?!辩娵撇簧?,反問道:“昌樂侯可還好?”
“未再覓新人?!敝荑闭溃骸翱梢娝麑⑶鍤g是動了幾分真心在里頭,我不知這案詳情,可是命案?”
“正是。不但是命案,更是兩條人命。中途孔向雯作梗,險些耽誤實情?!?/p>
“僅僅如此?”
鐘燮微頓,“什么意思。”
“如辰?!敝荑闭J(rèn)真道:“劉清歡如今是昌樂侯心頭好,來年昌樂侯離京前往無翰佛山當(dāng)職,他是唯一跟在身邊的人。他為何突然前來青平?”
鐘燮不答。
“我看案宗提及時亭舟這個名字,你可記得?”
“我?!辩娵瓢櫭?,“熟悉得很?!?/p>
周璞長嘆,“時亭舟,佛碑賦。你可忘記了,這賦文當(dāng)年還是你給我看的?!?/p>
鐘燮一愣,陡然記起來。他少時習(xí)字,在祖父書房曾翻得一本《佛碑賦》,署名正是這個時亭舟。只是這篇文章寫得不足要害,偏偏字十分凌厲,他跟著習(xí)過一段時間。后來鐘子鳴說這字鋒芒太過,不適久習(xí),便給收了。
“竟是他?!辩娵菩哪钪?,轉(zhuǎn)而又想,鐘攸也看過這文,怎么未與他提?
周璞已經(jīng)入轎,只對他囑咐道:“你且留心昌樂侯?!?/p>
鐘燮心神不寧的應(yīng)聲,待人走了,還站在門外愣神。
鐘攸是也忘了嗎?先不說這個時亭舟,只說昌樂侯。昌樂侯若是記恨,豈不是順著執(zhí)金令就知道了鐘攸在哪里。
鐘燮深皺眉,決定趁年休那幾日,再去一趟長河鎮(zhèn),叫鐘攸留心。
作者有話要說:
①:選自《道德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