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人。
縱然看不見,也能被突如其來的寒冷驚動。
床邊的人戴著斗笠,露出了一雙空洞枯色的眼。他手上提著把陳舊的弓,低咳了幾聲。稍稍緩聲,才問道:“鐘白鷗?”
好似在問路那般的平靜。
“不才鐘攸。”鐘攸不動,反道:“請教來客。”
那人指腹輕摸在弓背,寒絲一般的鋼弦緊繃。他確定道:“鐘白鷗?!?/p>
鐘攸緩緩直身,他看不清,卻由聲音辨出位置。一雙桃花眼此刻深沉暗色,盯在對方身上,緩慢道:“替不才問候昌樂侯?!?/p>
那人沉聲咳不斷,肩后松垮掛著兜,他摸著箭,像是在挑哪一個合適。
“我不替人帶話。”他指尖摸索,“我為地府辦事?!?/p>
鐘攸笑出聲,嘆道:“這笑說得不好聽。”又道:“若說地府一遭,我倒有張閻王給的保命符?!?/p>
那人已摸出了箭,那弓弦撥動,他搭了指,道:“我只認(rèn)令?!?/p>
鐘攸手摸向床頭案,淡聲道:“閻王殿上同僚一場,何必為難。”音落,那才抄好的書冊猛然翻扔,還未釘?shù)募堩擉鶃y了滿天。
鐘攸以其最快的速度翻下床,桌還在床側(cè),他滾身在桌下,踹在桌腿上。
光腳這一下疼得先生險些出聲,幸桌子一撞,砰地?fù)趿藢Ψ降募?。只是那桌被射釘個洞,箭頭愣是撞出桌面,這一下鐘攸看得清清楚楚。
上邊還反光呢!
對方長弓下橫掃,撞砸在鐘攸手臂,疼得先生不及躲閃。那人拽住了他的褲腿,用力拽拉間撕裂了口,又大力握住他小腿,將人生生拖出來。
那長平平無奇的臉終于露在眼前,他拔出腰間橫插的短刀,道:“鐘白鷗,命歸也?!?/p>
鐘攸臉上折了刀光,他竟還有閑情道一聲:“原是個用刀的。”
那寬刃橫出,一斬向喉!
鐘攸手扒桌沿,拼力搬壓。桌翻撞下去,正擋了兩人之間,刀重砸砍進桌面,鐘攸爬身就退。
屋內(nèi)紙筆亂做一團,鐘攸看不清,全憑印象躲身。但就這么方寸大小的地方,又能躲到哪里去?
鐘攸陡然抬手,呵斥道:“執(zhí)金令在此!鬼神皆跪!”
對方竟愣了一瞬,刀都慢了幾分??赡悄睦锸鞘裁磮?zhí)金令,不過是塊押紙石罷了。
眼見刀鋒劈來,那窗子倏地被撞開。棱刺格擋,鐘攸前身被人一手壓下,對方刀口一滑,直直削過他后腦上方。
時御在這一下中被激怒,興許他本就是怒火滔天。他將鐘攸壓擋身下,抄手擒在握刀的手腕,緊接著欺身躍起,翻肘狠砸在對方面上。
這一撞之下的砰聲令人鼻酸,對方顯然不是之前那人可以比較的,在時御肘擊之下竟只是快步后退,腿腳反撩,正中時御腹間。時御棱刺滑指,拽拖近那手腕,翻手直取對方眼睛。對方登時折腰躲閃,腳尖凌厲,直掃時御下頷,撞得時御牙酸。
手底下只是微松,對方已經(jīng)掙脫,短刀迅猛,豎撲時御胸口。時御沒躲閃,他抬腳猛點在對方握刀手腕,長腿猛力,直將對方手腕翻踩下去。對方松指,短刀一拋,另一只橫接,立刻削過時御手臂。
時御泄出聲笑,十分狠絕。他抬臂推壓,竟就壓著那刀口,直直推向?qū)Ψ健5度斜票廴?,已?jīng)出了血,時御一步跨近,指尖沒能捉住對方的后領(lǐng),他轉(zhuǎn)而下探,穿過對方的斗笠,拽住頭發(fā),猛然拖向自己。
對方一膝抬撞,時御腹遭重?fù)簦窒赂?。對方改撞他膝間,時御一彎,又生生受住了,將人拽頭砸摜在書架。書架上的書轟然倒砸,時御躬身,將人死死撞砸在地上。對方刀柄捅擊在時御胃上,時御遭砸之下手上力道一輕,也跟著跪下去。
對方被他砸撞的滿頭是血,可時御按著人漸察不對,他側(cè)腰抽疼,被短刀開了口。對方探手扒住書架,就要掙身。誰知鐘攸忽然撲身,用他唯一能糊弄人的拿腕緊緊扣拿住此人的手腕。
穴劇烈刺痛,這人掙扎不得,時御指間卡棱刺,猛然從此人后頸穿透過去。
對方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音,血股冒出來,嘴巴不自覺的張大。時御死死釘著棱刺,直到對方不再動彈。
鐘攸松開手,摸索著時御的身,他急聲道:“時御,時御?!?/p>
時御在對方后背上擦了手,才將鐘攸握了。
他沉聲道:“沒事。”
破窗漏著寒,兩人皆緩了一會兒。
時御將鐘攸沾血的袍子和紙頁一并收拾掉。他要拖尸體時遮了鐘攸的眼,對鐘攸道:“我來處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