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誰來拜訪?
時御不動聲色,跨步到門邊,眸從門縫見望了出去。
籬笆門前沒人。
時御并不著急,他在這種時候往往異常耐心。他腳下移動,目光就從這一頭,緩緩滑到了另一邊?;h笆院低,桃樹撐枝出去,低墜下一片漆黑遮擋。
風(fēng)雪也起了點(diǎn)作用,讓時御看不真切。
但他肯定那里站了個人。
鍋里的水滾聲大起來,時御沒動。對方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什么,他看見那漆黑中一晃而過的袍角。
鐘攸突地打了個噴嚏,他擋著鼻尖又差點(diǎn)再打一個的時候,時御就回來了。他坐床上回頭道:“怎待了那么久。”
時御笑了笑,道:“水燒得久?!?/p>
過來將蠟燭吹了,上了床。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鐘攸逐漸沉了意識,睡著了。時御握了他的手,沒閉眼。
腦海中反復(fù)著那一閃而過的褐色袍角,直覺敏銳的察出來者不善。
他摩挲在鐘攸的手背,側(cè)躺的身形將鐘攸擋在自己的陰影里,像是黑暗中守衛(wèi)匍匐的獸。
次日時御給鐘攸說了一聲,就出門了。不過他沒直接往石墻院去,而是轉(zhuǎn)頭往東山那條路上走。
時候還早。
時御走得不快,他像是在仔細(xì)尋找什么。順著田,沒多久就看見了腳印。但是很混雜,牲畜和村人的都有。
時御蹲下身,指尖刮過才下的細(xì)絨雪,指腹著腳印邊沿轉(zhuǎn)了一圈。
但凡深過指節(jié)的,不是牲畜就是村人。因為這會兒還往東山去的人只有一種,是冬日上山撿柴人。牲畜多是?;蝌叄迦四_重,則是因為扛柴,會陷得深。
但若只松踩了薄薄一層,那就是來路不小。
蒙辰帶著時御七年,除了身手,還將自己混跡在北陽軍中的所有都傾囊相授。他們蒙館接一切生意,指不定會碰著打劫的亡命之徒。要說從來沒有著過道丟過貨是不可能,但每一次都追得回來。這種邊陲偵查兵的手段,時御最熟悉。
細(xì)雪積不實(shí),普通人踩下去必定會陷印。只有功夫厲害的才能稱得了一聲“踏雪無痕”。因為提氣速行往往是極快撤離的最好選擇,但這個境地又非人人能行,故而常常只余下薄薄一層,遇著大雪,只需片刻就能遮蓋消失。
時御順著腳印,卻繞了圈。他心知這是昨晚對方也察覺他的緣故,但要論在雪地里追查,天底下誰比得過常年與大苑滾雪窩的北陽軍?
時御找到了雪窩,陷在田坑道里。他跳下去,扒開底下,摸出了燃了一半的火折子。對方早已沒影,說明是個老手,既懂得盯點(diǎn),又十分謹(jǐn)慎。
時御蹲在底下,更加仔細(xì)。他看見一處壓滑的痕跡,應(yīng)是久臥出來的。時御靠過去,順著這印,也臥了上去。
這一臥,目光就能直穿田間溝壑與樹木,落在籬笆院上。不算太遠(yuǎn),能夠清楚地看到籬笆院里面。
對方昨晚就是退到了這里,臥盯了一宿。
不僅如此,時御發(fā)覺手臂可以探伸出些許,臥痕上留下了個窄口。
這么窄的口,不會是刀口,只會可能是弓弩一類,重量砸壓在這一點(diǎn),留下了口。
盯點(diǎn),窺探,弓弩,籬笆院。
時御撐躍上去,他打四下掃了一圈,已經(jīng)可以肯定,有人盯上鐘攸了。
有,人,盯,上,鐘,攸,了。
這個念頭橫在心頭,時御腳尖碾掉了陷口,他舔了下唇,仿佛露出的獠牙的兇獸,眼里掠起了暗沉的狠戾。
鐘攸中尋思人什么時候回來,就見時御抱了個箱子入門,往廚房來。
“凈手吃飯?!辩娯o他開了門,道:“回院里了?”
“拿了點(diǎn)東西?!睍r御晃了下箱子,從鐘攸身邊經(jīng)過時偏頭在他鬢邊親了一下,過去將箱子放在柜頂,推了進(jìn)去。
鐘攸當(dāng)是要用的雜物,只道:“休要亂置,后邊該忘記放哪兒了?!?/p>
時御應(yīng)聲,將手凈了,把飯端了,胸膛抵著人往主屋去,道:“都聽先生的?!?/p>
飯還沒吃完鐘攸就忘了這事,時御在廚房里洗凈碗筷后,將門關(guān)了,把箱子抱下來,蹲身打開。
這箱子里邊零零散散的裝了許多東西,都是清一色帶刃的。時御翻到最下邊,抽出一細(xì)長的棱刺。不過小臂長短,尖梢凸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刺,但他滑指一收,又能只剩棱刺。
這東西鍛造不菲,眼下朝廷又嚴(yán)管刀器出入,斷不該是時御能拿到的,也的確不是他自得的,而是蒙辰置辦的。
他跑貨時都會帶在身上,這段時日久在鐘攸身邊,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過了。
時御合了箱,原路放回去。他將棱刺順著里袖放進(jìn)去,一旦有異,就能立刻入手。
碎發(fā)下的眸很沉靜,他推開屋門,鐘攸正在修寫書。時御合上門,過去到窗邊,挑了本書,隨意看看。
過了半響,他突然對鐘攸道:“先生。”鐘攸抬頭,就見他用書擋了半張臉,望著自己,道:“桌子移去床邊成不成,靠窗冷。”
鐘攸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靠過來,漆黑的眸子望著人。鐘攸話一頓,受不住的應(yīng)了。